但是向垠没有。
虽然他的理想并没有首领他们伟大高远,但是哪怕真有那么一天,所有人都选择离开‘暗河’,他也肯定会是那个死也不愿意走的倔骨头。
哪怕要他看着满室寂寥,一个人守着过去,最后留下一具枯骨,他也不会离开的。
毕竟,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呢?
哪怕曾经的一切终将坍塌成废墟,他也要将自己的骸骨留在废墟之下。
所以,倘若首领给他的处罚是让他离开‘暗河’,那他大抵,宁愿去死也不会离开吧!
*
桌案前,端坐在向垠对面的齐斐南见他迟迟不打开文件,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将神情有些恍惚的向垠唤回现实:“不打开看看吗?这里面可是写着对你的处罚。”
向垠原本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今被齐斐南一句话给叫回了神,知晓自己到底还是要面对现实。
他伸出手,翻开了桌上的文件。
他的指尖轻微颤抖着,面上的表情有些视死如归,不像是在看文件,更像是在看对他罪行的审判书,像是在等着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只是等他看到最后那行‘降低军衔三级,罚没一年薪资’时,面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的指尖仍旧有些轻颤,只是这次,不再是出于忧虑和紧张了。
在进门之前,他不敢想象,也根本不会想到,原来等待自己的处罚竟是这么的……轻微。
没有人知道,当他收到陆景和出事的消息时,有多么想以死谢罪。
他年少时不识愁滋味,不懂得为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近亲饱受痛苦之时也变得痛苦不堪。
他无法对那样的情感感同身受,很多年来将此都归咎于自己的孤家寡人。
但当他看到陆景和出气多进气少地躺在医疗舱中,被推往急救室时,分明是个无神论者的他却变得比世上的任何教徒都虔诚。
手术室门口,他无数次祈求神明,只希望这些在过去的他看来不可能存在的鬼神,能保佑陆景和能活下来。
多么荒诞啊!可是除了祈求上苍,那一刻他无能为力。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曾经在街头流浪的孤儿也有了家和家人,也终于在经年之后明白了曾经无法感受到的情感和羁绊。
当手底下的人告诉他齐斐南要见他时,向垠还浑浑噩噩地坐在手术室门口。
他犹如行尸走肉般来到齐斐南的办公室,迎接自己的审判。
离开或者死亡,是他所能想到的一切。
但是如今,眼前这位平日里难以捉摸的审判官,竟然对他网开一面。甚至开口,要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向垠,在陆景和醒来之前,你依然是他的护卫队队长。哪怕他现在昏迷不醒,你依旧要负责他的人身安全。救人的事情,自会有医护人员去做;而你要做的事情也同样重要,我需要你履行你的职责,防止闲杂人等靠近他,防止不怀好意的人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以及,调查清楚这件事是谁做的,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首领。”向垠看向坐在案前的齐斐南,眼眶不禁发热。
首领并没有驱逐他,反而给了他一个调查真相的机会。
也是一个手刃叛徒的机会!
*
齐斐南看到他那盈满泪水的眼眶以及感激涕零的神情,太阳穴突然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不是他有什么性别刻板印象,只是他实在见不得一个身形健硕的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因为不免让他想起以前‘暗河’高层集体跑他面前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为了让他少作妖的头疼画面。
所以在向垠还没掉金豆子之前,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抽屉,把一盒纸巾推到他面前:“擦擦眼泪,然后赶紧滚去干活。”
这一套动作下来,可谓是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心疼。
而且十分煞风景。
原本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向垠感动得就差大哭一场了。现在被他这么一搞,一下子就把眼泪给憋回去了。连纸也不好意思抽,随便用衣袖抹了下眼睛,把眼角的泪花擦掉,就转身离开去干活了。
另一边,齐斐南见他这就走了,还觉得没意思地啧了一声,然后熟练地将纸巾还有文件收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