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刀扫开障碍物，直直向洛离刺来时，本就体弱且毫无防护装备的洛离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但也许是因为死亡近在咫尺，多年来四体不勤的他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极大的潜力，一个闪身翻倒，竟然躲过了齐斐南的刀。

他狼狈地从满地的物资中爬起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奔向那条通往联盟军指挥部的密道。

黑暗的密道中，洛离的喘气声十分明显。

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和肺部都因为剧烈运动而发疼。跑出这条缺乏氧气的黑暗密道，去与顾长珩会合，对于他一个体弱的Omega而言还是太过勉强了。

洛离粗喘着气，咬牙想要坚持下去，却被身后传来的冲击力掀倒。

齐斐南手中的长刀从背后刺穿他的前胸，随后随着惯性钉在了密道的墙面上。

疼痛感随着神经的传导蔓延至全身，洛离的口中不断呕出鲜血，喉咙里只能发出难受的‘嘶嘶’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他盯着黑暗中那个缓缓向自己移动而来的人影，心中充满怨毒与恨意，他不甘心就此死在这里。

但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沉。这时候他不禁想起不久前离自己而去的顾长珩和已经死在星海中的俞宸戈。

头一次，洛离对顾长珩心生埋怨。

他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顾长珩居然会弃他而去，留他一个人面对齐斐南这尊杀神；而对于当初没选择俞宸戈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心生懊悔。

如果当时离开埃斯特尔之后，他没有偷偷联系顾长珩，将飞船坐标透露出去，这时候他应该已经被俞宸戈带离纷争范围了。

也许他会失去此前奢靡的生活，但肯定也会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在一个将他视若珍宝的人身边，而不是躺在这条充满灰尘的密道里，被前来复仇的齐斐南杀死。

倘若齐斐南此时知道洛离在想些什么，大抵会发出讥讽的笑声，并开口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洛离还有空懊悔自己的过去，实在应该感谢星际时代人类的身体强度。由于身体强度高于旧人类，哪怕他只是个身形瘦弱的Omega，也不会轻易被冷兵器杀死。

齐斐南掷出的那把长刀虽然贯穿了他胸腔，但是最多只会让他陷入一定程度的休克，只要救助及时，不到十天半个月就又能够活蹦乱跳。

齐斐南自然也知道，单凭一把刀无法快速杀死洛离。但他仍然选择先动用冷兵器，除了因为这把长刀是顺手从器械库中摸来的外，还因为他无比清楚，对于神经系统远比旧人类发达的星际人类而言——疼痛是一种难以消解的感觉。

星际人类在进行二次性别分化，即ABO分化后，身体机能会发生改变，这基本上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社会定位和人生走向。

其中Alpha和Omega由于神经系统的进一步分化，对于疼痛的感觉会比Beta更加灵敏。

齐斐南久经沙场，他见过很多战士由于精神力严重损伤而在后方医院中被活活疼死。那种极端的疼痛，比旧人类癌症晚期恶病质阶段的疼痛还疼上百倍，哪怕依靠作用于中枢系统的大剂量止疼药也无法麻痹。

‘暗河’的建立和发展称得上坎坷曲折，齐斐南自然也遭遇过很多次的暗算和背刺。当他叛逃出联盟的时候，是一个不屑于动用私刑的人，但后来，他却逐渐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在他猜忌心最重的时候，‘暗河’的地牢中关押着无数间谍和叛徒，他们受尽折磨后才被允许死去，而他们的尸体则都消融于化尸池中。

后来还是陆景和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和他大吵一架后建立了更加专业的刑讯审判机构，那个充满血腥的地牢才在明面上作废。

当然，地牢依旧会用来关押一些间谍，而他们的待遇比当初被押进去监禁的洛离有过之而无不及。齐斐南虽然已经很少像从前那样动用私刑，但这并不代表他丢掉了被光阴磨砺出来的狠辣。

甚至，他从降落到长河β星的地面上开始，就在盘算着洛离的死法。

他要让洛离体会到真正生不如死的感觉，于是长刀贯穿了洛离的胸腔。

只是如今，看着洛离被钉在墙边无法动弹的模样，隐于黑暗中的齐斐南心中却没有多少即将手刃仇人的快意。

陆景和死前在痛苦的泥淖中挣扎着，毒素的蔓延，器官的衰竭，药物的治疗……桩桩件件，无意不在为疼痛加码。在他神志不清之时，甚至会因为无法忍受疼痛，而将陪护在身侧的齐斐南的指骨折断。

齐斐南从来不曾怀疑过陆景和意志的坚定程度。哪怕病痛难以承受，他也不曾求死过。

可是死亡如暗影，依旧吞噬掉他所有的生命力。陆景和的一生，最后竟如流星划过夜空般，只留下片刻的璀璨便阖然长逝。

埃斯特尔的天空不知是否能够再次迎来黎明，‘暗河’前途未卜。

齐斐南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了躺在地上的洛离。

倘若可以，他倒是想让洛离尝尝些真正的酷刑。

但是相比起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洛离，齐斐南心中还是顾忌着顾长珩。要么顾长珩真的弃洛离而逃，只打算保全自身；要么顾长珩的离去只是权宜之计，短时间内必定又会赶回密道中。

齐斐南接触顾长珩的时间虽然没有很长，但他毕竟也算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虽说他并不了解顾长珩和俞宸戈等人对于洛离的执念起因为何，但这也不影响他推算出顾长珩很可能会返回此地救洛离的结论。

倘若顾长珩醒悟过来，发觉这场奇袭不过是齐斐南的兵行险招，反抗军也不可能长久逗留于长河β星上，那么他必然会集结部下立即反扑。到时候局势会演变至何方，就说不准了。

所以，齐斐南必须在为数不多的时间中留下一大部分去应对顾长珩……故而只能先给洛离一个痛快了。

黑暗中，他抬起手，枪口对准夜视镜中苟延残喘的洛离。

扳机扣动，子弹连续出膛，射向洛离的心脏和眉心。

同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密道之中，如离弦之箭般，直直冲向齐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