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脑子是混乱的,无论是当下的情况还是邢岭话中的信息给她带来的一层又一层的冲击。
她抬眼复杂地看着邢岭。
她看着他安静又挺拔地坐在那里,即使房间空间狭小,却不妨碍他的泰然和镇定。明烛并没有看到他表现出什么犹豫或者愤恨,就像他对小蝶的计划和所作所为都了如指掌,他不干涉也不偏私。
明烛摇了摇头,她只是笃定地摇头:“我不走。”
得到了明烛的回答,邢岭也并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目光从阴影中投过来,如深夜的幽潭。
“我明白了,林烛姑娘。”邢岭起身,他侧肩避开矮柜上的杂物,“林烛姑娘,后会有期了。”
邢岭微微躬身拱手,放下手时想去推门,又有点犹豫,手有些迟钝地停在空中。
“……要不走窗户?”明烛犹豫地指了指半掩着的窗。
“好。”
邢岭三步作两步,轻巧地推开窗。明烛屋子的窗户不大,但窗外就是竹林,胜在隐蔽。
“邢大哥!”明烛出声问道,“你要去看小蝶吗?”
邢岭身形一顿,刚搭在窗台上的手微微收缩。
“嗯。”他没有回头,右手撑着窗台,垫脚一跃便从茂密的竹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
窗外安静地连微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明烛没再多问。她知道邢岭放心不下小蝶,即使是被官兵关押他也会去见她,以他的身手,只要小心一点,全身而退问题不大。
这样想着,明烛觉得自己现在不该这样担心别人的事,她马上大难临头了,如果邢岭说的是真的,她很快就会被抓起来。
可现在,一切都太安静了,甚至连梨落小筑都静悄悄的。回来的帮工们一个个都像装死的鹌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气不敢出,明烛又不好意思出去打听,以她现在的敏感身份,如果暴露,很难不被当成“江湖公敌”、直至最后,彻底成为某人的替罪羊。
而距离她放飞“阿鸡”已经快一天了,她现在还不能离开,如果到时候没收到信的话,她就无法解开心中的疑问。
抬头望去,明烛发觉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自己的身影被迫吞没在一室黑暗之中。
这一夜过得过于平静了。
明烛以为今晚会发生什么,可能是傍晚的时候邢岭给她打过预防针——那瓶下了毒的药膏,特殊的毒和周竹吟息息相关。明烛以为会有人来找她、甚至是把她带走之类的,但意外的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然而,这是一个没有嘈杂声的夜晚,只是明烛睡得没有那么踏实。
明烛梦见放飞的阿鸡没有飞回,在茫茫的大漠风沙里,元荔身处朦胧的金光之中与她视线相错,而她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面容完全相似的女子。女子抬起手扼住她的喉咙,十指缓缓收紧,就在明烛窒息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周月行在对身后的女子微笑……
这样诡异的梦让明烛猛然间从窒息感中惊醒,她愣了一下又警惕地转头,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现。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梦到周月行,至少不会在梦醒之后觉得心痛。
所以明烛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只当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事情太多,人可能有点精神恍惚了。
抬头望向窗外,依旧是夜色沉沉、不知几时。
就当明烛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时,远处爆发出了激烈的惨叫。天色在远处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变得发亮,那亮光跳跃着、撕咬着沉闷的黑幕。
就在此刻,慌乱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梨香小筑混乱起来,有人哭喊着,像是一粒火星靠近了本来就干燥的草堆,这种恐惧急速蔓延开来,吵嚷、呼救此起彼伏。
明烛被嘈杂的人声和“噼啪”的燃烧声惊得睡意彻底消失,她披上衣服推开门,就发现院子里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片人。
一群官兵及时地冲了进来,他们将恐慌的下人们团团围住,让他们不要逃出院落。
奇怪的是,明烛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炽热。
她抬头望去,那不灭的火光舔舐着暮色,戚戚烈烈地燃烧着。
明烛的心被猛然揪紧了,那是顾温的宅院!
火光最盛的地方,是顾温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