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快离开吧。”崔判官朝几人轻微颔首道,“剩下的事情本官自己解决。”
林零一收剑入鞘,既然对方愿意配合,他也乐得轻松。他朝跟在崔判官身后进来的季岁和季鸣笑嘻嘻地招招手,惹得季岁脸色一红,季鸣恶狠狠地一瞪,他也不在意,找了张桌子轻轻靠着,就这么听崔判官讲话。
“这要从我要找的那个人说起。”
“村里人都知道我在找一个人,却不知道我在找谁。时间久了,传来传去,他们以为我在找一位意中人。”崔判官眼神放空,仿佛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当中。
“后来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我在找一个男子,就把村里适龄的男子送过去给我。”最开始是不装扮成女装的,是他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有些啼笑皆非,轻嘲了一句,说自己喜欢女的,这些村民就把男子装扮成女子送了过去。
而他自己,他也想见到那个人,很想很想,就没有阻止村民的行动,反而一直放任,他想,若那个人还活着,一定就在这些村民之中。
所以,那四个恶鬼也没有说错,那死去的三十多个人是他的放任,是他的疏忽不察所致,倒也没有冤枉了他。想到此处,崔判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意。
看到林零一奇怪的眼神,崔判官轻笑:“你们也以为是我的心上人吗?”
“不是的,他是我的哥哥。”说到哥哥二字,崔判官的眼神和语气都变得轻柔了起来,仿佛有缱绻思念之意从舌尖溢出。
“我自幼家境清寒,父辈以种地为生。这种靠天吃饭的营生,一遇荒年,便是死伤无数。”
“所以家里人都希望我和哥哥二人谁能考个功名,改变阶层,光耀门楣。”崔判官的神情变得苦涩起来,“所幸我确实在此一道上颇具天赋,童生、秀才、解元、会元,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眼看着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即将实现,一场风寒却带走了我父母的生命。”
即使这是很小的病,但对当时家徒四壁的崔家来说,却是无能为力,他和哥哥悲痛欲绝地送走了父母。
当时他十六岁,然而没过多久,来福村发生了洪灾,洪灾之后紧跟着是蝗灾。其时皇帝昏庸,国家之间又连年征战,谁有空去管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死活。不要说是继续读书考试了,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侈。
“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半块馒头,把它给了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一行清泪从崔判官的脸上顺流而下,带出浅浅的泪痕,他压抑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近乎颤抖的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在村子里不停地找。”
“最开始的时候,我想知道,他的半块馒头是哪里来的,他有没有吃,他饿不饿,为什么给了我。后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了,是抛弃我了吗?是不要我了吗?再后来,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最后,我连人间界都不敢再涉足一步,我害怕他死去,也害怕他活着。”
“他死了,我怎么办?他活着,我又该怎么办?”害怕他死了,又害怕他活着,却从不肯回来找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日日夜夜地啃噬着他的内心,使其日夜焦灼。崔判官委屈地蹲下自己的身子,将整颗头颅埋藏在其中,只留下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
再后来,应该就是他们所见到的样子了。村民给崔判官进贡男扮女装的新娘以求安乐祥和,崔判官抱着仅存的希望去娶亲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四个恶鬼魑魅魍魉因记恨崔判官和转轮王的伤害趁机吞食“新娘”的灵魂,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
这真的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依,少了谁都无法运转。如今魑魅魍魉已死,这笔帐又该找谁清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