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打戏、泼水戏明着欺负人的大演员李百川进了这么多组也看过不少,有些人就是会把个人恩怨带到演戏里。
试镜的时候导演、副导演、制片人之类的都可能会到场,尤其是前两者一般不会缺席,到时候观察导演的态度就能知道剧组是什么样子了。
闻疏清默了会,点头。
李百川欢天喜地地出去联系试镜了,留下闻疏清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翻剧本。
《殉道者》的导演是柳哲春,以血腥、富有冲击力的色彩调配出名,这部剧总体来说算是踩着他的舒适圈发挥。
《殉道者》主要讲述的是两个帮派明争暗斗,最后却以小人物的一句告发而颠覆全局的故事——令闻疏清感到特别的也正是这一点,很多类似的故事最后都会落笔于大人物,但这个故事却终结在一个小人物身上。
意外空出来的那个角色名字叫樊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喽喽,有点小聪明又懂得保全自身,一路都在被帮派牵扯着走向灭亡。
父母在某个雨夜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被杀害,樊春意外法发现了其中有南帮的插手,一路忍辱负重地追查下去隐姓埋名加入了南帮,始终在底层徘徊寻找证据。
他是个小人物,在底层混遇见最多的也是小人物,所以在男主曾繁明一出现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同。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与虎谋皮,以身引凶。
曾繁明作为北帮埋插进来的卧底,虽然从小被北帮培养长大,但在一次任务里却开始怀疑起北帮正确性,为什么一个手握权财、口口声声为民着想的大帮派面对手无寸铁的人民也能随手处置?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了逃离北帮,主动要求去南帮埋伏。
而樊春发现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曾繁明作为一个底层人来说实在太高高在上了,很少有人能在帮派压迫下这么执拗地寻找答案,太多人早已经被生活左右地茫茫然,更遑论去寻找什么莫名其妙的答案?
“人活着就这么一回事,”闻疏清读到这里时,一个略显沧桑的樊春形象就这么跃然纸上,“什么‘理想’啊,‘使命’啊全是上头那些大人物为了诓你随便说的。”
“你致力追求这些,那些大人物可能都不屑于这些……”吞云吐雾间,樊春的眸色更沉了些,“他们全是利益当头的家伙,到最后只有我们这群活得还不如狗的东西信了。”
曾繁明心下一片震颤,但面上依然冷静地一一反驳:“但我想这些总有意义的,无论是理想还是使命,都因为我有想一起活着的人而产生。”
“那些人视生命为草芥,但不代表我们也要顺着他们的意——如果我们这么想,或许才是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樊春夹着烟的手一颤,烟雾缭绕里他却没办法骗自己这一刻的震撼——于是他欺上瞒下,毅然决然保下了身份漏洞百出的曾繁明。
这个举动非常冒险,但站在上帝视角的闻疏清却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他的想法。
曾繁明的表现无一不是在说明这个人在北帮过的日子不错,绝对不是和他一样的底层小喽喽,而是能信的过去的、有价值的中层。
他因为父母追到了南帮,藏了这么多年调查处处受限,一方面因为他的身份虽然自由却难以接触更多真相,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他的思维太局限了?
有嫌疑的是帮派,南帮只是樊春在匆忙情况下选择调查的帮派,但同时他没办法了解北帮。
而此时送上门的曾繁明却补齐了空白的一部分,俨然为空缺的拼图送上了一份重要的碎片。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在心中隐隐作祟,曾繁明此前的表演太过拙劣,显得此刻的真情流露格外真实。就连樊春都分不清其中有多少真、多少假。
一向自称冷血的樊春罕见地失了神,他当然不是为了那个连影都见不着的理想世界而心动,而是在设想如果那个时候如果有人伸出援手,或许这桩案子就不会成为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结,他更不用在血腥拼杀的帮派里做刀尖舔血的任务。
不再冷漠、不再冷血的世界,离现在太远了,但樊春想试试。
闻疏清的手慢慢拂过快卷边的剧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一刻的勇敢写得有多壮烈,之后死去的时候也就多悲惨。
樊春不是主角,略去察言观色的本事以及一身好的说话本领,他自身的脑子并不聪明。
踏上寻凶的路途之后跌跌撞撞在底层转,以为离真相近了,其实依然在掌控中。
他以为那个温暖的、四季如春的世界快到了,但他却死于被告发,一次灭口任务,他竭尽全力却没办法对着噙着泪的母亲、惊慌失措却不敢发出一声响的小孩下手。
太像了。
像到他搭上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