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津的卫所里,士兵们忙忙碌碌。
一箱箱的火铳和弹药被搬出来,百夫长们清点好数量,令他们装上马车。车夫的长鞭一挥,马车吱呀呀地走上通往码头的小道,一辆接着一辆,连绵不断。
指挥使的屋里,公冶明坐在桌前。他的左手边架着个小火炉,煨着一只红泥制的茶壶,壶里烧着热水,壶嘴冒着白烟。那件白貂披风被他当做毛毯,搭在膝上,舒服又暖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摊开的地图上,抬起左手,拿笔在汐山岛的位置画了个红圈,又往下伸出两条细线,一条指向定津卫,另一条指向山海卫。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有规律的“咚咚咚”三下。只听这几声轻重缓急,公冶明便听出,是白朝驹来了。
“快进来。”他说道。话音还未落下,那人就推开了门。
“想来你已经听说了汐山岛的事。”白朝驹站在门口,盈盈一笑。他穿着身白衣,衬得面色如玉,真当有几分太子的模样。
“我知道你会来,已经准备着了。”公冶明说道,“定津卫的战船不多,共两艘福船、十艘海沧船,其余都是些没有武器的小船,算不上战力。”
“山海卫也是这样,每个卫所都是五千六百人,只有这些战船。不过我们两卫加在一起,解救汐山岛应该够用。”白朝驹说着,对门外招了招手。
一名壮汉走进屋里,他的下巴有圈又黑又密的络腮胡,走起路来虎背熊腰的,格外魁梧。
公冶明看他有几分眼熟,细想了会儿,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这不就是那日唱卖会上,没买到猫睛石,还倒赔了二十两白银的那位吗?现在那些白银都被自己人没收了,可以把那白交的二十两银子退还给他。
公冶明还没来提及此事,白朝驹先开道:“这位是严知礁,是从汐山的海寇手里逃出来的,他愿意给咱们带路上岛。”
也对,先谈正事要紧。公冶明伸手指向书桌边上的椅子,示意道:“严先生请就坐。”
严知礁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立刻浑身燥热难耐,忍不住道:“屋子里怎么这么热。”
公冶明环顾四周看了看,说道:“应当是火炉的关系。”
他伸手提起茶壶,正要浇灭炭火,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按住了他的胳膊。
“不用灭。”白朝驹说道,回头看向严知礁,露出个恳请的笑,“严大哥先忍忍,咱们只是商讨下汇合的时间和地点,很快就好。”
严知礁看着白朝驹的脸,额角渗着同样的细汗,他应当也很热,只是没说罢了。他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白朝驹也在椅子上坐下,公冶明道:“今夜子时,定津卫所有人都可整备完毕。”
“你部下的动作还挺快。”白朝驹笑道,“我临行前问了杨坚,山海卫得到明日卯时,才能出发。还是你训练部下有方。”
公冶明微微抬起下巴,深黑的眼底露出一丝得意。
随便夸一下就这么开心?白朝驹心头暗喜。
公冶明眼里的得意稍纵即逝,宛若树叶落到水面时荡起的微小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他抬起笔,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
“差几个时辰不要紧,行船汇合也需时间。既然定津卫准备得快,我们就先出发,到山海卫附近的港口汇合。这里,如何?”他在滩涂村的位置画了个圈。
白朝驹连连点头。
严知礁忽地惊叫出声:“是这里!”
俩人齐刷刷地睁大眼看向他,神情严肃。
眼见气氛变得紧张,严知礁尴尬地咧了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他笑起来有几分淳厚,全然没有不笑时的凶相,完全是个傻呵呵的大个子。
“我只是在想巧了,我带着村里人逃出来时,也是从这里上的岸。”
“那正好了。”白朝驹笑道,“咱们也从这里出发,把红夷人从汐山岛上赶出去,给你们好好报仇,让他们知道大齐不是好欺负的。”
东海上,太阳升起不久,和煦的阳光照着海面波光粼粼。
今日亦是个好天气,风向东北,很适合向汐山岛航行。
山海卫和定津卫的战船排列成雁行阵,扬帆顺风疾行。打头的是三艘沧浪船,往后则是四艘福船,白朝驹站在第一座福船上,举着“千里眼”望着汐山的方向。
这“千里眼”是拿透亮的千年冰磨制的,由窥天镜改制而来,打造成手臂长度,前后做两节,可伸缩收纳,以便随身携带,又称望远镜。
岛上的山峰在望远镜下一览无余,连山上的村庄都看得清楚。白朝驹眺望了会儿,想看看红夷人分布在哪里,但人还是太小了,也不发光,这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楚。
他看了会儿,把望远镜往下挪了挪,忽地一道帆船排成的长条,停靠在离岛不远的海面上。船身颜色发黑,风帆又是白色,分别和海面沙滩融为一体,不细看确实难以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