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扭头,见徐慕白正坐在假山流水曲觞的源头,低头静静看着溪水,他身侧没什人,只有率迟在身后。
徐慕白手上有个东西,像是她告别送给他的木偶小人。
率迟回头,也看到了她们。
姜姜正要走,徐慕白忽然喊道:“黄小姐。”
姜姜顿了顿。
兰香织胆小,见到徐慕白摇动轮椅前来反而退后两步,她不敢跟男子们说话,尤其像徐慕白长得这般好看,不过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水边,显然也不太受欢迎。今日席面上长公主和沈澜对他都不算太好,故而一个人待着吧。她同情地想。
“你为何知道我姓黄?”姜姜问。
“刚刚听有人称呼过,你是黄府的三小姐。”说罢,徐慕白打量她,“黄小姐,跟我的一位故人很相似。”
“今日很多人都说我像其他人。”姜姜道。
“是吗?我这位故人还说她心如木石。”徐慕白摩挲着那个木头小人,“看来跟黄小姐有点类似。”
兰香织听不懂他们在说话。
姜姜没有说话,停了片刻后,她行礼,转身离去。
徐慕白望着她背影。
率迟道:“公子,姜姜反应有些冷淡。”
“她不想暴露身份,自然要冷淡些。”
率迟不由得默默看了徐慕白一眼。
徐慕白又在低头摩挲那个小人。
当日,姜姜让人送来小人和那个纸条,他就察觉出端倪。
这张纸条隐含告别之意。
首先,姜姜刚刚被劫,身为将军的沈澜防守不可能如此松懈,让姜姜能够轻易传出纸条。
另有一种可能是沈澜故意让姜姜传出纸条,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真凶。
然而,姜姜看似呆头呆脑,实则很聪明,如果沈澜是这个打算,她必然不会顺从。
更何况,据小桃说,姜姜是救过沈澜一命的,线报传来沈澜也是对姜姜极尽宠爱,那就排除了他会威逼利诱的可能。
那么姜姜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能如此轻易地传出一张告别的纸条?
沈澜防守严密,无法从沈澜那边下手,那就从当日送纸条来的那个小乞丐下手。
徐慕白查到小乞丐乃是南方水灾讨来的流民,纸条是一对他们村老夫妇身侧的姑娘给他的。
那时田大爷田大娘刚好走回了南方,徐慕白派人千里迢迢过去,以帮姜姜传信的名头问出了姜姜竟然会换脸的信息。再之后他打听到冬青在沈澜府里,因得了“天花”足不出户一个月,最后离奇失踪,很快他串联起来。
徐慕白听到回禀后,既有些惊讶,又有些快慰。
原来姜姜竟是给自己做了一个“赝品”逃脱,不愧她认真钻研了那么多年的医术,真聪明。
聪明得令他眷恋。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徐慕白独自在主屋门外独自下一盘棋。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陈沐阳穿着他惯常的蓝袍踏月吟诗而来,他摇着折扇,径自坐在棋盘对面,执起一枚白子:“你今日那《忆母曲》吹得好,令我肝肠寸断。”
徐慕白微微一笑:“是陈兄教得好。”
陈沐阳专喜欢挑人痛处:“不过可惜了,你那生母没什么太大反应。不过连曲名也没敢问。听说她擅长音律,大抵应该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徐慕白才会吹。
月光落在他们头顶之上,往右侧打出了浅淡的两道轮廓。
“还有你让我进府探查的那个姜姜——”陈沐阳落下一颗白子,目光只落在棋盘上,“她应是有心上人了。”
徐慕白抬头。
“我打听过了。是个药店的伙计。不过如今正在开药堂。人似乎还是挺好的,忠厚老实的,也没了双亲,喜欢种药采药。”
喜欢种药采药,这倒是姜姜的兴趣。徐慕白想。
“另外,他今日在找媒婆,看来过不久就会上门提亲了。”
徐慕白放下棋子,慢慢坐起身,双手放在轮椅扶手之上。
率迟没忍住建议:“公子,既然姜姜有了心上人,要不就算了。”
其实现下,他们已经算得罪沈澜了。
沈澜派人来探查过好几回。
今日徐慕白一出去,回来后,他们屋内都有翻找痕迹,连密室都被打开了。
当然,他们的密室没放什么东西,放的都是每年生辰圣上偷偷过来送给徐慕白的礼物。
本来圣上答应要送完十二生肖的玉灯,因徐慕白喜欢,可徐慕白断腿后,为人不引人注意,圣上再也没来过,那些灯都放进了密室里。
好在那些人没乱动,见藏不了人便走了。
得罪沈澜对他们不利,沈澜是个咬住了就不会轻易放嘴的疯子,更何况——
陈沐阳没抬头依然在下棋,不过仔细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下棋,反而是打乱了徐慕白的棋局,用白字拼出猫脸:“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姜姜有何过去,不过我今日看沈澜似乎也想要她。我接触下来,她性情平淡,倒不是喜欢享受奢荣的类型。现下她都有心上人,快成婚了。”
他抬头,清亮双眸直勾勾注视着徐慕白,帮率迟把后半句说了出来:“你再靠近,说不定真会帮沈澜,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