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白刚从篮球场的器材室挣脱出来,场内早已空无一人,他看着身上满是被各色颜料喷洒的短袖,将一旁扔在地上沾满泥水的校服外套捡起穿上,他也顾不得被泥水浸过的外套有多脏,被多少蚁虫爬过,现在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才五月底还没到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一些怕热的同学早就换上了短袖,教学楼内还有三两个磨蹭的学生在楼梯上打闹,看到崔子白经过不免有些惊讶,他的外套领子被直直翻上去,拉链拉到了最头上,现在这种天没人这么穿,真是一个怪人。
出了校,崔子白只管埋头向前走,直到李近墨把电瓶车开到崔子白面前,他才停下了脚步。
李近墨买了辆新的电瓶车,崔子白第一眼看以为是一辆摩托,因为外形太像,车型很大,前面插着两个像是螳螂脚的细长反光镜,车外一整个黑漆,坐人的两侧涂了两抹红色,像是烟火造型。
崔子白这才想起他是来给他送书的,之前就说过,只是现在他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丢人,崔子白也最怕被他看了去。崔子白就算是不说李近墨瞟一眼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这种事他之前也看到过不少,李近墨没有急着将书给他,而是将挂在前面的头盔递了过去,示意他上车。
这个点真是夕阳最烈的时候,天上原是淡粉的云多了起来,颜色也浓了不少。这时候东子路的湖漾公园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因为那能清晰地看见雨后天边的仙景。
湖漾公园建在几处矿山对面,中间挖了一大型的湖道阻断了公园和山的交汇,这公园附近大多都是排屋和一两幢矮房子,环境还算清幽。
五六点的模样趁着夕阳还未落,附近的居民早早吃了饭就出来闲逛赏景,有些不是住在附近的居民驾着车慕名而来,湖漾公园占地很大,成群的绿树围着湖种起一圈,有高有低错落着种,绿色的草皮和石板路交叉着铺设,外围还有一圈红色的橡胶跑道专供人们锻炼。
崔子白曾和卢怡梁来过一次,是在前年冬天,当时去的时候天太冷了又下着小雪,整个走道上几乎看不见旁人的身影,本是想要看雪景,最后却扫兴而归。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崔子白问李近墨。
李近墨看了他一眼,回了两个字“散心。”
公园内很多都是大人带着小孩前来,很多草坪上都建着供孩子玩耍的娱乐设施,商家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好机会,路边摆着各种摊位,有套圈的,有做手工折纸的,大部分都是偏向小孩的玩意,崔子白是不喜欢跟小孩打交道的,现在的孩子都太早熟,十岁以上的孩子嘴里满是网络用语或是脱口而出的粗鄙脏话,活脱一个小大人样,十岁以下的喜欢到处乱串,嘴里吱吱喳喳誓要把这天地都要掀翻的架势,吵得脑子嗡嗡疼。
过了小石桥,周遭的声音总算小了不少,入园一路上光顾着躲避身下的小孩,连美景都未能好好看上半分,到了湖边眼前没了遮挡物,一片豁然,只见湖对岸的几处绵延矿山,近处三五只黑天鹅缓缓游过,它们的嘴是红色的,脖子细长,时而吃着岸上小孩喂给它们的吃食,小孩既害怕黑天鹅游上岸又想要喂它们吃的,只能远远把身体往后缩,小手用力向前甩去,黑天鹅们吃得尽兴了,就抖抖身上的翅膀,带动底下的湖水一起,形成一道道弯曲的波纹,一下一下往后退去。
远处的天是那样的红,照在湖上把湖水也染红了,一片金色闪闪,有山有水有光,古文所述山水之色仿佛真实出现在了眼前,这是一种无法用照相就能拍出的美,只能用肉眼看,用心去品。
崔子白和李近墨就坐在远处的草地上看着此景,看小孩喂黑天鹅,看大人照相记录美景,看这一拨人来了又去了,直到远处夕阳彻底落下,石板路上的长灯亮起,他们才肯离开。
开着电瓶车缓缓绕着湖前行,天黑进来游玩的人也不再少数,路边摆起了摊位贩卖各种美食,两人找了一处卖牛肉粉丝的摊位填饱肚子,牛肉不多,是切成丝状的,味道放在外面卖也只能够上合格的标准,但崔子白和李近墨都全吃完了,就连汤底也喝了干净,明明是普通的味道却觉得美味至极,坐在街边吃着路边摊,迎面吹着余热散去后的凉风,这对他们都是第一次的体验,崔子白这下终于明白李近墨为何要带他来这了,身处在这个地方真得能忘却一切烦恼。
“你们班上的人对你怎么样?很不好么?”李近墨载着崔子白开在回家的路上问。
“没有不好,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崔子白自然不会把这几月的事说与他听,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徒增他的烦恼。
“那你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衣服还搞成这样。”
“就...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在泥潭里了。”
崔子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李近墨听了也没有再多问下去,将崔子白送到小区楼下时,楼上的灯仍是灭的,崔子白已经有好久没见过卢豪强了,他平时工作忙崔子白也不好过多打扰他,也不知道厂子的生意恢复了没。
李近墨接过头盔,将放在包里的书给了崔子白,崔子白挥着手想同他道别,却被李近墨一手握住了手腕,崔子白看着他的手缓缓摸过藏在衣袖里的伤口,心里不自觉有些紧张,左手传来一阵酥麻感,手心微微附上了一层薄汗。
他说“这样的疼痛还要忍受多久,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说着李近墨抬头看向崔子白“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那时崔子白还不清楚李近墨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崔子白在教室里看见穿着环附中校服坐在他座位旁边的李近墨时,他彻底傻了眼,崔子白一度以为是一场梦境,进教室门时不再会被地上的液体绊倒,不再有从天而将的垃圾和颜料,周边的目光不再带着恶意,更多的是不甘和畏惧,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他那专权的父亲,李近墨竟然来到了他的身边,竟然放弃了大多数人都梦寐以求的二中的好资源,转学到了环附中这样普通的学校,就是为了他。
这一幕本该发生在少女们都喜爱的偶像剧中,崔子白没想过有一天竟发生在了他身上。
李近墨说,他永远都是他的底气,只要有他在,崔子白永远都可以抬起头走路。
卢怡梁的话崔子白记了七年,李近墨的话他用了后半辈子去回味。
在这一刻崔子白万般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他对李近墨产生了超越朋友以外的感情。
他喜欢上了李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