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游乐场的路上,孟弃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被亲情伤透心的破碎角色,除非必要,一直闭口不言,只默默地倚靠着车窗玻璃,以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势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看个不停。
这条路上的风景和前几次他在坐车时看到的又不同。
前几次都是由市区开往郊区,越走路越宽,两边的景色也越宜人,空气里都是清洌的水分子在跳舞,伴随着花草泥土的芬芳和参天大树特有的木材香,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种享受。
然而现在要去的游乐场建在繁华的市区里,车子调头的时候孟弃就有预感,前面的环境不会多好。
事实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越往前开道路越窄,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高楼大厦遮天蔽日拔地而起,一栋连着一栋,完全取代了绿植,将这座城市禁锢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牢笼;
清新的空气也被汽车尾气彻底取代,不仅氧气匮乏到让人憋闷,每呼吸一次,从鼻腔到肺管子都仿佛糊了一层油腻的废气渣子般,于悲怆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暮气沉沉。
而且随着红绿灯的增多,路况也越来越难走,开不了几分钟就要堵一堵,遇到红灯就要停一停,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半个小时不到孟弃已经被晃得想吐了。
之所以没吐,全凭意志力在强撑着。
孟弃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来,借以缓解胸口的憋闷感,同时又怏怏地朝司机刚子投去一瞥,忍不住就在心里吐槽起来,这小子真该跟孟凯泽花四万七雇来的那俩保镖学学驾驶技术,不求开得多稳,但求遇红灯不停。
寻思到这里,孟弃又开始好奇刚子的工资是多少,不会大于等于两万五吧?要真是的,那性价比有点低哎,就不如换成个全能型保镖了。
说到保镖,那么厉害才两万五,确实很划算,临走之前他要不要也雇佣一个?
孟弃正想得入神,这时候迈巴赫的前车轮猛地从减速带上轧过,颠得毫无防备的他“啊”一声,紧接着头便磕在了玻璃窗上,传出“咚”一声脆响。
刚子透过车内后视镜诚惶诚恐地向孟弃道歉,“对不起啊孟少,磕疼了吧?这边的减速带布得太密了,我没观察好,临时没刹住车。”
在任随一的手碰到他之前,孟弃胡乱揉了一下额头,然后笑得一脸轻松,“不疼,没事,你不用在意,继续开你的。”
刚子答应一声,缓慢地把车速降下来一些。
而任随一那边呢,见孟弃确实没事,他便收回了手,又继续低头看他的手机屏幕去了。
这一路上任随一也一直没说话,始终低垂着头,手指不停地戳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和谁聊天,时而抿唇沉思,时而挑眉微笑,聊得还挺火热。孟弃不止撇过一次嘴,心想聊吧,一直聊到目的地才好呢,这样他就不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祸从口出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空寂的车厢内响起,再次打断孟弃的胡乱猜想,他先是愣了愣,等意识到是他自己的手机在响时就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拿手机。
习惯给他打电话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孟凯泽,一个是梁文开,眼下他谁的电话都不想接。
但越乱越容易出错,往外拿手机的过程中不小心点到接听键,下一秒梁文开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惊喜中带着苦恼,“孟少啊,人是找到了,不过他要求……”
和梁文开的反应正相反,此时此刻的孟弃可是一点儿都不惊喜!他受到了惊吓,瞬间比梁文开苦恼百倍不止!这一听就知道和他卖车的事情有关啊,可不敢让任随一听到一个字。
孟弃连忙出声打断梁文开,催促他挂电话,“等下再聊,我这边有事情要处理,先挂了。”
梁文开那边随即就顿住了,听出来这是孟弃身边有别人的意思,再一想到孟弃每次都叮嘱他不要让别人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心里不免惴惴,就赶紧懊恼着闭了嘴,等再次张口说话时就多了几分小心谨慎,“好的孟少,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稍后我再打给您吧,打扰了。”
是挺打扰的,哎……
孟弃“嗯”了一声后迅速挂了电话,并快速将视线转向车窗外,假装看风景。
本该沉浸在聊天中的任随一随即就往孟弃这边偏了偏头,敛着眉问他,“谁的电话?找什么人?”
电光火石之间,孟弃的大脑空白一片,但嘴巴却先于大脑主动编起了借口,“哦,同学打来的,帮我找复习功课的人呢,我有一门功课学得不够扎实,怕期末考过不了。”
“一个况辉还不够吗?还要找谁帮你?”任随一问得很随意,就像在问孟弃:你抬头看一眼,现在是晴天还是阴天。
却把孟弃问慌了神,心里一直在揣测任随一这句话的意思,以及他怎么知道况辉正在帮他补习功课的?这件事情除了况辉、董佳铭和他之外,好像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么一忖量,孟弃就忘了回答。
任随一提起左边唇角看向孟弃,戏谑着和他对视,“奇怪吗?你的同学中还有谁比况辉的成绩更好吗?况且他都住到你那里去了,你还用找别人帮你补习功课?虽然我不知道况辉他有没有在帮你补习,但我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应该越过他去找别人,这不划算,也浪费时间。”
哦,原来他也只是在猜测,孟弃把吊在嗓子眼里的心放回去,艰难地对着任随一笑了笑,“术业有专攻啊,况辉也不是万能的,我想找一个某一科比况辉更厉害的,这样更保险。”
心里想的却是吓死了,还以为这本书给任随一开了上帝视角呢……
任随一似乎觉得孟弃给他的理由很充分,略沉思了一下便点了点头,“想法不错。”顿了一下,又接着问,“不过你托谁帮你找的?我怎么听着这人的声音有些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