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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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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开手,朝后支身。

烛影摇曳,帐外战马的悲鸣微弱下去。

云桑寂然片刻,缓缓俯下头,伸出手,扶在了萨鹰古的腿上。

马靴和裤绔,混杂着马汗与血腥的气味,让她想起了刚到突厥、为老可汗侍疾的那些日子。

恐惧,无助,绝望。

哪怕面上装得再镇定勇敢,夜里只要那双干枯的黑手朝她伸来,她就禁不住瑟瑟发抖,默默流泪。

可绝望到了极限,到了尽头,却也,仿佛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还等什么?不懂怎么伺候男人吗?”

萨鹰古不耐烦起来,支着肘,另一手再度捏向云桑的脸颊。

然后侧身移目的刹那,却见女孩电光火石地伸出手,从他褪落在绒毯上的腰带间“铮”地拔出短刀。

寒光陡闪,刀尖已朝他胯间狠狠刺进!

萨鹰古躲避不及,顿觉冰冷入腹,怔愣的瞬间,对上云桑的目光。

少女那双总显得氤氲柔弱的秋水眸里,此刻像是燃着两簇深幽的火苗,蕴着泪珠,水火交融地席卷着:

“我当然知道怎么伺候你们突厥男人。我是北凉人的野种不假,但也是陇西云氏的女儿,延兴六年,我的先祖,曾以十三人血肉之躯,屠尽你们燕山千骑!”

就算必有一死,也誓要与仇敌玉石俱焚!

云桑拔出匕首。

鲜血飞溅。

萨鹰古从失怔中转醒,捂住下身发出痛吼,另一手抓住云桑,将她掼去了一旁。

云桑撞到了弓架上,架子上的弓箭被七零八落地撞撒满地,人亦失衡伏跌倒下,手掌手腕被箭矢刺破,血流如注。

帐外的士兵们被萨鹰古的吼叫惊动,涌了进来。

萨鹰古被刺中了要害,自知活不了了,恨怒狂涌,用突厥语嘶着气高声下令。

云桑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只感觉无数的人围了过来,扯破的衣服被人从身后“哧”地扒落。

她阖上眼,一直强忍的那串泪,从颊边滑落。

手里紧攥着的短刀,颤抖挣扎着,用力翻转,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

灭顶的痛楚渐渐消失,而随之消失的,还有浑身所有的知觉。

云桑的一缕幽魂,在黑暗中混沌浮沉。

生平第一次说出了那句“我是北凉人的野种”,竟让她体会到一种从未曾想象过的坦然。

这一生,傻的可笑可怜,总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都没能自在随心地活过片刻。

如今这样烟消云散了也好。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云桑的魂识在黑暗中沉浮消逝,不知过了多久,忽觉一阵刺目的光亮笼罩过来,逼得她又陡然再度睁开了眼。

金烛晃动,四周人影憧憧。

恍惚间,听见有人颂念着什么,嗡嗡的好似蚊鸣。

云桑感觉自己仍旧跪伏在地上。

相似的姿态,令得死前的记忆骤然回笼。

她挣扎起身,却被身上厚重的华服绊住,踉跄歪倒。

“啧。”

身旁传来一声微微压低,却又显然想引人注意的咂嘴声,不掩鄙夷警示。

远处的颂经声,停了下来。

跪在大殿最前方的中年贵妇,转过头,蹙起眉:“怎么了?”

云桑歪身撑着地面,稳住身形,意识仍在恍惚。

身旁那位发出不满“啧”声的少女,扬头接话道:“是云桑,她刚才打瞌睡,栽到地上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了过来。中年贵妇的目光也在云桑身上停留了片刻,皱眉转回头,示意僧人们继续。

云桑跪坐回原处,抬起头,见此刻所处的殿宇高大空旷,却没有色泽华丽的塑像或藻井,正前方祭台后排放着许多刻着名字的牌位,四下金烛明灯长燃,映着殿壁四侧的千里江山图。

她认得这里。

陇西奉贤祠,大周唯一一座的君臣合祀祠。

记忆里,除了七岁那年伴驾来过一回,便是十五岁笄礼之后,跟着舞阳长公主和其他宁氏皇女来的那次。

再低头看身上衣饰,俨然是笄礼那年来此的装扮。

僧人们的诵经声,渐渐停歇。

宫侍引领着僧人行礼退下,候在殿外的婢女们躬身而入,各自扶起自家主人。

云桑也被搀扶了起来。

她认出了自己的侍女秋兰。还是一样的白净面庞,说话带着关切与小心,低着声:

“郡主刚才没事吧?奴婢在殿外担心坏了,又不敢进来,都怪这裙子不好……”

云桑望着低头为自己整理裙裾的秋兰,心中五味翻涌。

七个月前,她们才在都斤山下分别。主仆二人相顾落泪,都明白那一别,从此就是生死相隔。

可眼下,秋兰还好好地活着。

这时,最前面的中年贵妇,当朝的舞阳长公主,被女官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适才太失礼了。”

舞阳长公主苛责地盯着云桑,“明明入殿前千叮万嘱,此处供奉太祖与大周的开国功臣,不容怠慢,你倒好,竟敢打起瞌睡来了。”

秋兰忙伏地道:“长公主明鉴,郡主刚才没打瞌睡,奴婢在殿外看得明白,郡主活动腿脚时被裙摆绊倒了,是这裙子……”

“放肆!”

先前控诉云桑的那名少女,走近过来:“区区婢子,竟敢接我姑母的话?等出了祠庙,必让礼官掌烂你的嘴!”

随即又轻蔑地瞥了眼云桑,转向长公主:“姑母当初就不该听父皇的,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带来祭拜先祖!有些人本就非我族类,谁知怀着什么心思,做事自然敷衍。”

长公主投去制止的眼神,语气却没听出什么愠意:

“行了,乐盈。“

乐盈见姑母不以为忤,愈加来劲:

“我说的是事实。”

她举起手里的鎏金双鸾玉柄扇,轻轻摇扇着。

这是东齐皇室的宝物,齐亡后辗转落入大周皇族宁氏之手,乐盈知道很多人眼馋,便先一步向父皇讨了来。

玉柄剔透,玉间金丝流彩,晃得人眼睛疼。

云桑也因此,终于记起来了这一日的种种。

这一年,她按习俗回陇西祖宅举行笄礼,之后又奉旨,随主持笄礼的舞阳长公主,以及从泾阳来的几位皇室女,到奉贤祠祭拜。

祭拜奉贤祠,需着正式礼服。因她先前笄礼的缘故,秀织院奉御命提前准备,包括这次祭祀所用的礼服,皆是圣上亲选的霞云织锦所制,流光折耀,玉色动人。

于是祭祀的前一晚,乐盈找到云桑,语气不容拒绝:

“你跟我换礼服吧!父皇赐给我的扇子,配霞云织锦的衣裙正合适。我是大周的公主,前去祭拜开国太祖,自是要拿出最精致好看的一面,方显诚心郑重,你又不是我们宁家人,随便穿什么都无所谓的。”

云桑答应了。

可谁知乐盈换过来的礼服很不合身,里衬和下摆的面料又过分软塌,极易缠裹腿踝,云桑后来出殿下台阶时,还曾踉跄跌了一跤。

彼时乐盈也如现下一般,挑着眉,一脸鄙夷:

“非我族类,难怪心都不诚,非要在太祖祠庙前丢脸!”

眼下,乐盈摇着扇子,依旧全然不以为意。

她知道云桑不会敢说些什么。从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这丫头的性格,平日倒也罢了,反正安静不多话,可一旦被人提及她那见不得人的身世,总会立刻小心翼翼起来,低着头,不敢反驳半句。

乐盈心里笃定,这丫头就算明知吃了哑巴亏,也不敢说些什么!

正暗自得意间,却见云桑缓缓伸出手,将伏跪在地上的秋兰拉了起来。

乐盈手中的动作一顿。

云桑抬起了眼,神色平静:

“我是外族人的孽种,那又怎样呢?”

少女的嗓音,还是众人熟悉的轻软,五官也仍还透着纯净清明的稚意,可那双一向怯垂着的秋水眸,却仿佛冬日檐影下的冰棱,映到日光,陡然刺芒钻冰般的锋利起来。

“我此番是奉了圣上御命,前来祭拜大周先贤。”

云桑看着乐安,“殿下刚才的话,是想说自己比圣上更能洞察秋毫、识破我的异心,还是想说圣上原就明知我非族类、心无诚意,所以故意让我过来亵渎祭祀,轻辱先祖?”

“我……”

“你……”

乐盈嘴唇蠕动,却一个字也辩驳不出,求救似的转向舞阳长公主:

“姑母……”

另一侧,云桑却已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俯身拢了拢裙摆。

也不管会不会显得失仪,拎着裙角,拉过秋兰,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中,转身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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