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啧啧感叹着,心想人真是最怕“蠢”和“坏”,当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时,那就更无药可救了。
幸好,她和拉美西斯的基因都遗传得很不错。
“你们总觉得法典定论后再由议会对外公布就可以‘民不责众’,甚至这部法典是我提出的,如果到时候民怨起了你们还能颠倒黑白将罪责全推到我身上,但不好意思,我不是默默奉献的人。这场商谈,平民不会参与,但我会给他们知情权,以后法典推行是好是坏······请各位记得,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替任何人挡刀。”说着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全场,“仔细想想,你们应该也不想无知无觉就被所谓的队友当了替死鬼吧?”
话音一落,众人神情立变,看向身边人的眼神都带了些防备。
程风见状微微勾唇。人心憧憧,鬼魅随行,大抵就是这样了。
这群人啊,不止蠢和坏,还多疑胆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心中装着什么,看这个世界就是什么。
对这些人来说,背地里的勾当做多了,估计看谁都是自己同类吧。
因为程风的挑拨离间,议会消息流出的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默认了,在后续的商讨中,这些人也终于带了点“脑子”,提的都是“正常”“合理范围内”的更改,比起刚才的拖拖拉拉,效率高了不少。
由此可见,这些人,不是不知道这本法典的底限,就是刀没落下,贪婪当头,每个人都抱着侥幸心理而已。
程风抱臂靠在椅背上,垂眸不语,再度恢复旁观姿态。
虽然后面的进度快了些,但这么多条内容,几乎是一条一条复议过去,一天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当天议会进行到傍晚,进度也才过了四分之一而已。于是赫雷姆贝福当庭决定,本次议会延长,后续几天照常进行,直至法典内容敲定。
程风并无异议,当即牵着拉美西斯离开了。踏出宫门后,外面焦心等待的平民们立刻沸腾起来,他们不敢冲撞,只能苦苦地喊着“玛阿特”三个字,问她法典能不能不改了,或者就具体某一个不满意的点问她能不能改回原版。
程风没有搭理,只埋头向前走。
可这条路太长了,长到望不到头,以往出门就能站在山坡上看到的天际和尼罗河都被人潮淹没,她闷头走了好久,却始终走不出这些人的哭求。
突然,她就那么停住了,快得身后聂芙特等人都没反应过来,把她撞了个趔趄。
聂芙特红着脸不停地道歉,程风在她肩上拍了拍,转头看向两旁的平民,平铺直述地说着赤裸裸的真相:“抱歉,你们的诉求我改变不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碾碎的是无数人生活的希望。
平民们愣住了,所有声息在顷刻间无影无踪,绵延起伏的人头在此刻仿佛是无数个坟包,坟头都对着他们平日敬爱有加的公平与正义女神。
在这种毛骨悚然的视线中,程风依然面不改色,将所有谋算摊开了讲,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今天议会包括我在内,坐了67个决策人,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平民,所以不会有一个人替你们发声,替你们争取权利,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怎么会呢?您这部法典,显然就是在替我们争取啊,您不就是我们的庇佑之神吗?
茫然的间隙,平民们脑子里反射性冒出这样的反驳之语。
但程风没有给他们发言的机会:“我虽然有心改变,可我对抗不了整个权利阶级。就我个人而言,我最看重的是女人和孩子的权利,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女人,而我拥有一个孩子,所以我只能尽力确保这两者的权利不被剥夺,至于其他的,那就只能退让了——这就是人骨子里的狭隘和自私。”
“所以想要什么,就得自己站起来,去争,去抢!哪怕今天失败,这辈子都失败,也可以将希望传递给后代,尽力为他们托举。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们想要的公平,会亲手夺回来。”
说完,程风不再停留,大步离开,脚步所到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急急退开,无一人敢阻拦。
哪怕他们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大家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按这位女神所说,他们好像因为她的私心而被放弃了,但不知为何,心里像被人狠狠敲击了几下,有什么顽固不化的壳子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团火热明亮的光束从裂缝中探了出来,烤得他们心里暖暖的。
想哭。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个女人摸了摸脸上的湿痕,茫然四顾,发现周围都是和她一样泪流满面的人。
还有人在一边抹眼泪一边拿着炭笔奋笔疾书,旁人稍稍探头一看,发现都是刚才玛阿特女神说的话,一字一句,毫无更改。
“我也想要,能让我抄一份吗?”男孩哽咽着问。
奋笔疾书的人没说话,只是把头让开些许,方便他看的更清楚。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刚才还如纸莎草一样在风中摇摆的人群不消一会儿就全部趴伏在地,带了纸笔的学生就用纸笔记录,没带的就直接撕下腰片或者裙摆,以衣作纸。
人群直到很久后才散去,而等他们彻底离开后,那些找尽借口在议会拖延的人才姗姗跟法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