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慧看够了,这才不紧不慢抬起手:“谁让你打人了。”她状似不满地瞥了婆子一眼,又对席雯说,“你别介意,这婆子是宁王侍卫调理的,性子急,打疼你了吗?”
闻言,别说席雯了,沈玉姝都愣住。
又听温慧淡淡道:“不过规矩不可废,席姑娘你说是吧。”
一巴掌一个甜枣。
沈玉姝舌尖舔过唇缝,尝到了一点口脂味。
心说慧姐姐真厉害,换作她就处理不了这么好。
说到这席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闷着头含着哽咽冲沈玉姝道了歉:“对不起王妃……臣女冲撞,还望王妃原谅。”
沈玉姝大度点了头,就拉着温慧走远了。
她问温慧:“大家都看着,这样会不会不好?”
“你品阶高于她,她无礼在先,为何会不好?”温慧反问她,然后轻笑了一声,“做事就要做绝,让别人记得你的坏或者你网开一面的好,总归不能让别人在坏里品到好,她就会觉得你懦弱。”
沈玉姝听着晕乎,怀氏没来得及教她御下之术,今日温慧这一说,她才后知后觉懂了一些。
众口铄金,今日若不找个傻的开刀,宴席上难免会有不长眼恶意挤兑,还不如在开席前便在前院解决了,让大家各个管好自己的嘴。
温慧瞧着好笑,带着沈玉姝往席面去。
除却一些嫌席面闷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入席了,平亲王妃坐在上座,敛着眼细细听旁的侍女说话。
侍女音落、身回正,平亲王妃视线轻飘飘落在沈玉姝二人身上,眼底似乎含着一点笑意。
沈玉姝不自觉正了身子。
她对平亲王妃印象不深,只记得她与平亲王关系不太好。
平亲王有一个宠爱的瘦马妾室,若只如此也便罢。
当年平亲王随御驾下扬州,对这个瘦马一见钟情,排解万难将人带回京城,在府中好生养着,丝毫不顾及半月后与如今王妃的大婚。
坊间对平亲王妃好一阵嘲笑。
沈玉姝跟着温慧在圈椅上坐下,捧着温热的茶暖发凉的手,边打量着平亲王妃。
平亲王妃本名诸微月,莫约四十岁,瞧着却只像三十的模样。皮肤莹润光泽,凤眼清透。
沈玉姝觉得平亲王眼睛有些不太好。
诸微月似有所感地抬起眼,对上沈玉姝的视线,微微一笑。
沈玉姝眼睛飘着,捧起茶水喝了一口,一下烫着舌头,眼尾都泛着泪花。
此时巳正过两刻,离午时开宴还剩两刻钟。
何之纯身影未见,连消息都没有。
沈玉姝心中的不安感越重。
宴会男女分席,中间只用轻纱屏风隔开,沈玉姝抬眼寻去,却未曾瞧见尚琢的身影。
那股不安感迅速蔓延到喉间脾肺,呼吸都迟缓了起来。
沈玉姝蜷蜷指尖,与温慧说:“慧姐姐,我出去转转。”
温慧深深瞧她一眼,应下了:“别乱跑。”
沈玉姝起身出了门,便沿着游廊往西边男宾方向去了。
她只远远换小厮过去叫尚琢,这算不得无礼。
沈玉姝咬着下唇,开始缓慢的步伐渐渐加快,最后几乎小跑了一段,不甚合脚的绣鞋磨得她跟腱生疼。
心底的不安丝毫未曾随着周遭流动的风散开,反而越发盛起,压在心底停了跳跃。
离着垂花门还有小半条廊远,沈玉姝便看见了尚琢和他的小厮,二人在说些什么。
尚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随着小厮话音说长,越来越沉下。
最后沉得出水。
沈玉姝步子慢了下去,一点点往垂花门走去,下一瞬就见尚琢转身欲走的身影。
沈玉姝加快几步,拽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
尚琢垂眸,撞进了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道:“何之纯出了事,我得去接她。”
他说得坦坦荡荡,就像回宫觐见那日,何之纯身子不适他便要回府、她回门那日,因为何之纯说要游湖,他午膳未用便要早离。
毫无掩饰,就好像不屑与她多说一样。
沈玉姝颤着指尖:“不能明日去吗……”
三日前与何之纯的赌约犹在耳畔,她连嗓音都在发颤:“一定要今日?”
她身后是来往忙碌的侍女,还有偶投来几眼好奇目光的宾客。
“你分明知道……知道今日有多少人瞧着,你还一定要去?”
沈玉姝一双沉黑的鹿眼里满浸了泪,折着阴沉的天光落到尚琢的眼里。
尚琢偏重色的眉头深深皱着,上眼皮压得极底。
良久,他一寸寸拨开沈玉姝攥着他的五指:“你懂事些,她出事了,我不能不去。”
他知晓这次沈玉姝会受些委屈。
他也想好了,明日他便会将前些日子落到他手上的修葺宫殿的活,交给沈父。
修葺宫殿是个简单活,油水还足。
如此也算是补偿沈玉姝了。
沈玉姝看着尚琢眼底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呼吸渐渐顿住。
又是补偿?像上次那样的?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沈玉姝看着尚琢转身往前院去的背影,眼尾的眼泪倏然落下,滑到下巴尖上。
比起宫宴丢人的事。
夫君次次将她抛之脑后、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与处境,这才是沈玉姝最无法接受的事。
夫妻之间该是相互扶持、彼此理解,而不该是尚琢这般对她没有一丝尊重。
沈玉姝无法想象要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她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