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珏微微弯起眼睛:“何故要破这个费。”
沈玉姝怔住,她没想到尚珏会记得她。
她看见尚珏从抽屉里拿出上次那个小竹筐,冲她招招手:“来。”
沈玉姝下意识过去了,跟着尚珏走到窗边的矮桌旁
外头种了腊梅,放晴的光一打,绰约的影子便打下来落在桌上。
尚珏将小竹筐放到桌上,里面半满的糖随之跳动几下,其中一两颗的油纸包散开了,露出一点奶白的糖色。
鼻尖的清漆味被牛乳糖味替代。
沈玉姝眼里的泪又蓄了上来。
她本来已经将委屈尽数消化了,可看见别人耐心待她时,一丁点残留的委屈又顺势滋生。
沈玉姝手忙脚乱地卷起袖子去擦眼泪,却忽然看见面前递过来的一方云水色手帕。
尚珏笑意温和:“没用过的,新做的。”
沈玉姝愣了愣,迟疑地接过帕子拭去眼泪:“谢谢……”
她躲着视线在尚珏对面落座。
她原憋着一腔心事,一时冲动就来了书肆。
理智其实还有几分期待尚珏不在,这样她就有借口违背着空空的心里顺势离开。
如今与尚珏面对面坐下,她一双白皙的手绞成了麻花,眼睛都不敢落在牛乳糖上面。
一颗展开油纸的牛乳糖被放在她面前。
浅浅的虎口痣随之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沈玉姝动着眼睛,没忍住追了过去。
尚珏笑道:“不是要吃糖吗?”
沈玉姝纠结地咬着唇,低低道过谢,迟疑地捻起糖扔进口中。
牛乳糖的味道迅速蔓延,极好地缓解了她心中的难过。
好一会她才慢慢开了口:“叨扰东家了。”
店中人不知什么时候散完了,只剩他二人在这方角落对坐。
尚珏温声道:“开门做生意,如何算叨扰?”
他这话说得有理又含着台阶,沈玉姝紧张的心理负担忽然散了,冲他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唇缝间若隐若现的虎牙不可避免地落在尚珏视线中。
他喉结微动,敛下了视线。
沈玉姝叼着虎牙咬着牛乳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来了、糖吃了,沈玉姝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现在,尚琢应该已经到何府了吧?
“你听过北街的那事吗?”尚珏忽然道。
沈玉姝抬起头:“嗯?”
“两年前的事了,说是有个父母双亡的女子,被哄骗着嫁入了夫家,婚后夫君日夜流连花楼、公婆不喜,还被吃了绝户。”
沈玉姝指尖一颤:“那……然后呢?”
“然后?”尚珏眸光里折射出一点透亮的光意,“自然是和离了。”
“可是……她父母皆不在了,离了夫家……她怎么办?”沈玉姝匆匆追问。
这不仅是她的疑问,也是她当下的疑问。
她很茫然,如果她当真和离了,父亲怎么办、官场怎么办、坊间名声怎么办。
带来的后果太多,沈玉姝未曾做过这么严重的抉择,一时不敢往前踏出那一步。
尚珏轻笑一声,视线落在她的发间。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玉姝有些不好意思地蜷起手。
听他道:“姑娘今日的东珠玉簪很好看。”
沈玉姝一句“多谢”还未言出,又听他继而道:“不过白玉簪也很适合。”
沈玉姝怔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一颗牛乳糖又落在她手边。
不过这回没拆开外面的油纸,而是一颗完整的糖。
沈玉姝齿间纠结地咬着下唇肉。
好一会,她拿起了那颗糖,选择拆开,放进了口中。
她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如何,她是名正言顺的,错的是尚琢。
外头起了风,带着将落的腊梅花瓣飘进了屋内,落在了桌上。
沈玉姝心情明朗了不少,弯着眼抬起头去看尚珏,见到了微敛着笑意的男人。
他一手撑在眉骨,嘴唇绷直,阳光透过窗棂只过了他的鼻尖,显得整张脸落在昏暗中。
沈玉姝没由来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也是这么一个有些昏暗的场景、有些克制的面色。
一瞬间,她的心跳比刚从平亲王府出来时跳的还要快。
沈玉姝甚至怀疑,对面的尚珏都能听见她飞快的心跳声。
沈玉姝耳根绯红地撇开眼,浓密鸦黑的睫羽几乎眨出了残影:“……你、你怎么与我……说这个。”
尚珏轻笑:“看姑娘不高兴,随便聊聊。”
沈玉姝哑然。
尚珏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手上,温热的指尖一触即分。
虎口的小痣落在沈玉姝眼中分外清晰。
沈玉姝指尖反射性地一缩,颤着眼雾蒙蒙地瞧着尚珏,又匆匆躲开。
“……这是?”
“伤药。”尚珏唇角噙着一点笑意,隔空点了点沈玉姝的手心。
沈玉姝顺眼望去,只见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在白皙的手心显得格外显眼。
是那时在平亲王府摔倒时,扶在柱子上不小心擦伤的。
沈玉姝微微怔住。
尚珏淡淡一笑,用小勺挖起一块药膏递到她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边:“自己来?”
与此同时,沈玉姝耳边恍然响起另一道沙哑的声音:“自己来?”
她的腰霎时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