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厅堂之首的孟盏与身旁的张克梦面面相觑,谁都不知眼前这事该怎么办才好。薄见盈正欲开口,沈梓文却抢先一步道:“凝秋姑娘既然如此讲,那么在座的各位大人想必也都不适合来主审了。”
“沈某虽非按察使司之人,然而却有个建议可供众位大人参考。”他看向了齐暖,“既然凝秋姑娘否定,那齐小姐便算是没了窝藏罪的嫌疑。在场众人,哪位身份比得上先皇后侄女、皇后外甥女、国公府嫡女——齐小姐呢?正如凝秋姑娘方才所言,齐小姐不偏袒潞川任何一方势力,只从于公理。以沈某看,潞川虽无女子审案之先例,然此情此景,各位大人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实在令人挑不出错处来。众人不自觉地看向薄见盈,而薄见盈却望向了齐暖,苍老眸中流转着复杂的、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齐暖面不改色地端坐着,却握紧了座椅把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生,薄见盈的声音终于在厅堂之上响起:“老夫看亦可。川明,你意下如何?”
坐在主座的孟盏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薄大人、沈大人既如此建议,本官亦觉得可行。”
他转而问张克梦意见,张克梦看魏将从没什么反应,而大势已去,又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如此三司意见皆备,孟盏转而对周围人吩咐道,“接下来堂审其间众人皆听齐小姐吩咐,照磨所协助调查,若查实罪证,司狱司照章办事,事后经历司将案卷文书一并报送朝中,待朝中处理——先这样吧。”
他言罢从首座站起,向下走去,最后在齐暖面前站定:“接下来的事便麻烦齐小姐了。请吧。”
众人的目光便随着他的一起,聚焦在了齐暖身上。
这位来自宁国公府的大小姐,面对如此重担,仪态举止依然没有半分不妥。她起身,转而走到厅堂正中,抬手对厅外黑云滚滚的天空一揖,又转而对厅中神情各异的众人一揖。
“既得重托,齐暖必不负公理。”齐暖面色郑重,清冷话语掷地有声。
她转身,背着雨声倾盆,拾级而上。
银色贝壳在她的左耳间闪烁着微光,游肆疲惫的声音从并不遥远的地方传来:
“大小姐,你已入局了。现在后悔了吗?”
贝壳那端的声音依然很轻,但也依然坚定:
“不。”
无论游紫如何搅动局势,如何将已死之人复活,如何算计我入审判台之上,然而我既在此,此由我判。
我心向公理,无可致偏颇。
“是吗,这就是你的坚持。”
游肆早就躺在房顶之上了。他全身湿透,灵力虽渐渐恢复了,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施展避雨的术法,此刻已然感到额头滚烫,但他依然置之不理。
即使那人轻笑着暗中窥伺,即使那人使凝秋走到厅堂之中,即使那人让沈梓文一步步引导你走到这审判台之上,你也依旧不悔吗?
可这世间又哪里来的公理,我如今在这里,也全凭着一份偏颇罢了。
“可是齐暖。”他闭上眼睛,没有喊他惯用的那个轻快的称呼,声音很轻很轻。
“我不喜欢那个名字——我是说,游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