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他人的一瞟而过,卞喧目不转睛地盯着齐暖盯了很久,最后盯得一向淡然从容的齐暖都有些发毛了。
“我……”
两人之前气氛着实有些冷凝了,齐暖开口,正打算将自己易容的事情坦诚相告,然而她刚说了一个字,卞喧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
“你别说话,也不要动。”他一边说着一边啪地一声搁了笔站了起来,转身向厅前走去,扬声道,“叶鸾——”
叶鸾仍在桌案旁有气无力地瘫着发木塞,卞喧这响彻整个院落的呼喊传来,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她把未发出的木塞丢回了木桶里,抻了抻手,直起身子活动了下肩颈,深吸一口气,下一刻脚下一蹬自桌案前跃起,几步之间跨越了行道,来到了卞喧的身边。
“师公,有何吩咐。”她站稳之后便又恢复了那无精打采的模样,潦草地对卞喧抱了个拳。
“你走一趟,让岑南枝来替我。”卞喧负手,望了眼依旧望不到头的漫漫长队叹了口气如此说道,这才有了几分不惑之岁的沉稳模样。
然而这模样很快就随着下一句话的冒出而破碎了,卞喧抬手反复地揉搓着眼睛,又开始喋喋不休:“天呢我终于不用在这里待了,再给我看下去我感觉我都得犯病,东秦这边怎么抽大烟的喝酒的这么多,不爱惜身体的程度和西楚人相当有一拼,也不知道玉照是怎么耐着性子听人家提修改要求的,我真是受不了一点……”
“师公,您应该是有事要办吧。”叶鸾抬手揉了揉耳朵,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连珠炮,“这里交给我好了,您只管做您的。”
卞喧便点了点头收了神通,转而向齐暖的方向走去。
齐暖的心脏又是莫名地一痛。她皱着眉头捂着心脏,似有所感地转身看向了向她走来的卞喧。
“跟我来。”
这位年纪和她父亲不相上下,然而性格却像及冠少年般风风火火的神医对她如此说道。
齐暖虽不明其意,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跟随。然而她身后不明白状况的人们却炸锅了:“为什么不给我们看病!我们都排了这么久了!”
“是啊!神医,我们千里迢迢地来只为了看您一眼,您就这么走了我们可就没有生路了!”
然而卞喧却炸得比他们还要厉害:
“都嚷嚷什么!听不得的要塞耳塞赶紧塞,我忍了很久了!”
他离开厅堂的脚步一顿,转身瞟了一眼第一个提出疑问的人,抬手一指:
“你,牙都变成那样了,槟榔没少嚼罢?是说槟榔能解酒,那也不能就着酒吃槟榔啊?如今胃成那样了,我给不给你看的,你不戒掉这恶习神仙来了也没用!”
“还有你,就不说水灾导致的骨折了,素日里大烟酒水没少沾,我来沭南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像你这样的病患了,要只是单纯的受伤,我会闲的没事干骂你们?”
“是,医者仁心,医者天然该救治病患的,但是我又何尝希望见到病患?你们好好地生活照顾好自己,又何须千里迢迢地来挨我的骂?生路本不是医者给你们的,该是你们自己给自己的!”
他冷哼一声收回指人的手,在场所有不满的病患就此喏喏不言。
其实他本可以好好解释的。说一句自己有事要走,道一句抱歉接下来自会有人接诊,然而卞喧并不曾这样做。
他只管直抒胸臆、潇洒痛快,在医者之前,他首先是卞喧。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齐暖如此作想。卞喧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接着跟着他走,于是顶着众人的注视,齐暖到底是离开了正厅之前,转而绕到厅后,来到了小宅的后院。
比起前厅,后院就安静多了,而此时在齐暖身前走着的卞喧突然止住脚步,转身再次将视线投向她。
但这一次,他的眼中却多了很多东西,而其中最浓厚的是……欣喜若狂?
“我来东秦看了不知多少令人崩溃的病情、又不知道跑了多少受灾的地方,差点以为要做无用功,打算再过半个月便打道回府了。”
卞喧哈哈笑了两声:
“但终于还是给我碰到你了……天命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