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节在花城已有数千年的历史,作为花城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不管是花城的管理者还是居民们都对其抱有厚望。早在节日前一个多月,人们就在为采花节的到来做准备,打扫房屋,添置新衣,在自家的花园或花盆里甄选长势优良的花卉精心呵护。就在花城居民期待着在春花大比上大展身手时,来自其他城镇的旅人也踏上了来此的路程,他们有的只是想来沾沾盛春繁花的生气,有的却也想在大比上和本地人争一争魁首。
最先到来的是满脸喜气的商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花商,虽然花城的本地人几乎都有培育花卉的习惯与技术,但来自各地的花商带来了与本地花卉大为不同的奇花,在这个以花为名的节日里,人们都愿意为这些造型各异、颜色各异的花买单,尤其是近二十年。
如果你身边有一个年纪较长、精于花卉培育或鉴赏,又沉迷于春花评选的长辈,那么近二十年,每年采花节你都会听见他/她唉声叹气说着“一年不如一年啊”,他/她会用怀念的语气向你细细描述,曾经采花节时花城郊外是如何百里春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他/她会告诉你,曾经的花城如何作一只小兽蜷缩卧于群山之间,每当采花节时它又如何在锦簇花团中随春醒来,一呼一吸尽是芳香。
他/她说,现在不行了,城外的花还没有城内人手种植出的多了。
他/她说的没错,有心之人都能察觉到,这二十年来,花城郊外野花的数量与质量远远不如从前。
但是人们意识到了,这又如何呢,日子还是一样的过,采花节也还是如从前一般如期而至。
唯一一点与从前不同的地方,大约是今年的采花节相比以往多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在采花节正式开始一周前,花城流传起一则小道消息。
有人说城外一处深山里埋藏着宝藏,夜晚之时如有人行至此处便会在重重树影后,看见宝藏发出的光芒,它在深林中、迷雾后等待着有缘之人将其带走。有人说这简直一派胡言,是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瞎话。有人说是不是那个地方那处山林?有个朋友真的在那里看到过莹莹光亮,看着就不同寻常。又有人说那都是说谎,我去过那,容易迷路就算了,绕来绕去林子里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见着。
这传言可真是神乎其乎,若是平时或许多传几日真能吸引出一支自发组成的探险小队,前往传言中的地点探寻宝藏。可惜时间正值盛节前夕,大多数人听过便忘了,在他们心里,此时此刻还是开开心心过节更重要。
只有一个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如获至宝揣于怀中,惴惴不安了三个晚上,终究是一咬牙离开永安巷、走出花城门,一个人来到了无名山下。他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山。
花城里外来的商户旅人多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们的足迹遍布五湖四海、双目观览过崇山峻岭,他们都说花城的山不高。可他抬头看着,看那山将他衬得如此小,心里感到阵阵的害怕。
他不是花城本地人,对城外的地形并不熟悉,他害怕自己上山后迷失方向。本地人虽说城外从来没有野兽出没,可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他害怕自己上山后遭遇袭击。
本地人是最会说谎的人,这些人要么坏话说尽,兜着一肚子怨气,把自己土生土长的土地贬得一无是处,要么用层层叠叠的美言,将真实存在的漏洞一个一个捂住,说什么都是好得很。他就是被后者骗来的,说着花城如何如何繁盛,城民如何如何富足,把他唬得满心憧憬搬来这里,憧憬着饭碗一天天变满、钱袋一天天饱胀,然事与愿违,他还是活成了墙角野草下的烂泥,连铲去给人养花都不配。
他害怕眼前的高山,更害怕永远贫穷、永远落魄,永远匍匐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用力空劈两下,使了很大劲,发出了一点声响。他当然没有武艺,木棍能不能防身是未知,但至少可以稍稍壮胆。攥紧木棍,他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他丢掉了山脚的木棍,重拾了一根更长更结实的充当拐杖。木杖让他脚下的路好走了一些,却带不给他一丝希望,终点是看不见的,路是走不完的。已经走了多久了?走到何处了?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升起的白雾,他得不到答案。
迷失了吗?是危险吗?或许现在他应该警惕?但他没有,说来神奇,在如烟如雨的雾中他达到了此生都未曾触碰到的宁静,没有惊惶,没有忧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担心,所有一切都化为虚无,过去也是,未来也是,只有一个他站立在此时此刻。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呼唤,“这边……这边……”
哦,原来他从未迷失,一直在正确的方向,行走在旁人传言中迷雾,看见了旁人传言中的荧光,就在前方,树后、雾后,白与黄杂糅在一起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是海上指明方向的灯塔还是门前等候归人的悬灯。眼前的光芒、耳畔的声音一同指引着他,他走过山丘、穿过群林,在月色之下,找到了上古的复生、生命的起始。
云万渺皱着眉头打断了他废话连篇的长篇大论,“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你需要去看个医生?”
那个男人感觉到自己被无端攻击了,毫不意外地激动起来,如同即将起跳的□□一般抬高头颅、伸长脖子、拉长上身,大声吼道,“你觉得我在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们,你们没有亲眼看见你们不会懂的,但我看见了,那种场景,我看见了!”
石佳敏和冉晟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沉重,显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刚刚还很正常的人,讲着讲着自己的犯罪行动突然神智就不太清醒了。
办案最怕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对面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她们可以武力压制;如果对面人多势众的恶匪,她们可以与之周璇再以策破之。但现在抓到的人看着有犯病的趋势,那就大不妙了,不仅要担心人在自己手上真发出病来会被追责,还必须怀疑这人刚刚说的事情是不是真实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