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最后一位诊脉的太医迟迟未收回手。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腕间,忽然低声道:"大王可听过齐献王旧事?"
齐献王?我的皇叔?
我心头蓦地一跳。
齐献王乃先帝胞弟,正是我的皇叔。
太医垂目避开我的视线,捻着胡须道:"七年前齐王病骨支离,先帝一纸诏令命其归藩。彼时齐王强撑病体整肃仪容,端方接旨,归途中便薨逝了。先帝追念至深,特赐配享太庙,倒成就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
"放肆!”
乌涂暴喝如惊雷,素来圆润可爱的眼睛瞪成铜铃状,几欲喷火:"你这庸医竟敢拿先帝误伤手足之事作比!莫不是要效仿当年那些——"
“乌涂,噤声!”
今时不同往日,这太医恐怕也只是为贾后传话的罢了,他能有什么意思。
乌涂到嘴边的话被我呵了回去,缓了口气,对太医徐徐点头:“你的道理不错。我身为藩王,应当效仿齐献王,尽早回封地,我先前多番推辞,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已在洛阳滞留太久,是该回去了。”
“既然大王心中有数,臣就告退了。”
秋风卷着落叶扑进殿内,我望着太医远去的背影,耳畔回响着月前汝南王被残杀时的惨叫,楚王悬首东门的场景犹在眼前,而今连舅家也化作焦土——
况且是我呢。
我乃是当今皇帝同母弟,身份敏感,且诸王如司马伦,司马冏因各色理由被召回京,这洛阳多呆一日都是众矢之的。
启程那日,护送骑兵的玄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车轮碾过官道时,我蜷在车坐昏昏沉沉,恍惚听见乌涂带着哭腔道:"这样酷热的天气,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昼夜兼程的颠簸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待长安城楼映入眼帘时,秋雨正顺着车帘缝隙滴落,我恍惚见着阿兄从雨幕中奔来,幼时他总爱戳我脸颊:"弟弟怎么又在睡觉?"
乌涂将我背下马车时,雨丝混着冷汗浸透中衣,王府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当,像是阿兄清脆的笑声。
“弟弟是困了么?为什么不醒来呢?”
我脸蛋被人戳了戳,睁开眼,是阿兄纯澈且关切的双目。
“弟弟醒了!”
阳光朦胧着上方圆圆的脸蛋,六七岁的小童稚嫩的眉毛舒展开来,冲我咧嘴一笑。
“可算醒来了!”
乳母闻声过来,探探我的额心,高兴地自言自语道:“烧热退了。”
我晓得自己又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