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憙脸上冒出汗来,拿着污损的竹简不知所措:“殿下恕罪……陛下命臣教导太子,可殿下……”
“无妨,”我近前,接过书:“太傅劳累,且去偏殿歇息片刻,可稍后再来。”
“是。”
太傅告退,年迈的背影颤颤巍巍,门扇开合,皇叔不甘且轻蔑的神情又浮现眼前。
“弟弟,”我拿着书坐下,太子兄目光紧随着我,他不明白我为何沉默,只讨好地拉拉我的袖:“开明是怎么了,是不高兴吗?你给我念书吧,我都听的!”
我点点头,冲期待的阿兄温和一笑。
他亦与我一笑,眉眼一如既往地纯真无害。
沉寂的东宫书阁照进数缕斜阳,我惯常张开一卷,照着书悠悠朗读起来:“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声音在空荡的殿宇间回响,惊起梁上栖燕,翅尖扫落积年的香灰,纷纷扬扬落在太子兄打瞌睡的侧脸上。
自东宫告辞后,我心绪依旧沉重。
我独自走在东宫道上,手中的竹杖点在青砖上,发出清越鸣响,雾中突然浮现人影,金线锦履踏在青砖上,碎裂之声如同毒蛇游过枯叶。
是一狡黠少年,他停在五步开外与我拱手作笑,腰间金铛玉佩叮咚作响:“南阳王,您方才可是去姑父那里了?”
他手中把玩的和田玉九连环,在雾中泛着尸骨般的冷光,笑意中并未带多少真诚,更莫说什么敬意。
我捏着竹杖,眉心微皱:“贾长渊?”
是贾谧,太子妃的侄子,他寻我做甚?
“齐王想要做皇太弟,王府中与诸僚议论,恐怕有所谋划。”
我停驻在无人处,听随在身后的贾谧禀报道:“张华、曹志、向雄、司马骏、王浑、羊琇、成粲、刘暾、郑默、甄德、王济……这些人都反对姑父而支持齐王,太子妃想来想去,诸王之中,也只有您这个亲弟弟暂且靠得住,您可要帮助我们东宫呀。”
他这么说着,才带着几分恳切的意思。
“祖父故去,齐王乃景帝继嗣,再改不回来,且太子……尚有皇孙,皇储之事,他再争都是徒劳。”
我寻了处坐下,忧虑的却是旁的事:“只是于皇帝而言,的确麻烦了些,怕是会趁危做出——”
贾长渊倒抽一口气,警惕四望,才压低声音道:“莫非他要逼宫!”
麻烦的正是这个。
我望着北斗星黯淡的勺柄,想起钦天监前日密奏的“紫薇晦暗,辅星犯主”的星象,心跳漏了一拍。
“此时陛下自有决断。”
我拍拍衣裳的尘土起身,与他警告道:“今日的话,不要泄露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