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部老片子看,九十年代的港风文艺片。其实这部片子,楚松砚已经反复看过几遍,甚至连里面演员的台词都背得烂熟,但这种时候,两人虽一起窝在床上,心底却各怀心事,只有这种风格的片子才能冲缓些两人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顾予岑看得很认真,始终盯着电脑屏幕,中间说的两句话,也都是就着剧情问后续发展,没再说其他多余的话。
起初,楚松砚还尽量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但随着进度条缓慢移动,他的眼皮愈发沉重,加上低沉的电影对白在耳边轻轻地回荡,楚松砚的眼皮慢慢垂下,几秒后再掀开条小缝,然后再垂下去。
就这样反复几次,他终于无法抵挡困倦的袭来,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其实根本没打算走吧,我记得我之前好像看过这个片段。”顾予岑轻声问着,视线挪动到楚松砚身上。
在看清楚松砚熟睡的模样后,顾予岑怔住,数秒后,才伸手将电影的音量调低。
楚松砚的脑袋歪仰着,靠着墙壁,漆黑的睫毛在眼下倒映出小片阴影。
电影还在播放,顾予岑却无心去看,他直直地盯着楚松砚的脸,喉结缓慢而温吞地滚动了几下,突然觉得烟瘾发作,心肺之中正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压不下去,也停不下来。
两分钟后,顾予岑慢慢低下头,凑了过去,直到距离近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楚松砚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他才停住。
这一刻他该干什么,他又想干什么。
混乱的脑袋里翻涌起数个想法,顾予岑凭直觉从里面胡乱挑选着,他很清楚,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亲上去。
但现在,顾予岑只是安静地感受着楚松砚平缓的呼吸,良久,才翕动嘴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晚安,好梦。”
这一晚。
顾予岑彻底将电脑上全部视频看完,甚至连楚松砚剪辑好的那段未完成版视频也反复看了无数遍,他像是不知疲惫般,用僵疼的手拖动着进度条,一遍又一遍,想将视频中每个画面的细节都牢牢记住。
而那些视频文件夹里,有两个文件夹里的视频的主人公完全是顾予岑,有些是直接拍摄的视角,像是从监控画面中提取出来的,有些则是偷拍视角,掌镜人为楚松砚。
顾予岑的喉咙发紧,中间出了几次房间,独自坐到客厅里抽烟。直到一盒烟都被抽光,他心底的焦躁都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太清楚这些视频代表什么了。
这些视频就像是人死前走马灯的画面,而剪辑后的最终版视频,则完全是个死亡回忆录。
这里面出现过的所有人,都是直接或间接改变过楚松砚生命轨迹的人。他们都成为了掌舵者,推动楚松砚这艘船驶向大海深处。
楚松砚睡得很沉,哪怕顾予岑弄出再多声响,他都始终紧闭着眼,呼吸平稳地深陷梦境之中,就像是被投了毒的睡美人,这么睡去,便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凌晨时,圣彼得堡又下了场暴雪,呼啸的风猛砸着窗户,发出怪兽嘶吼般的声响,回荡在漆黑的夜里。
顾予岑穿外套出去买了盒烟,从店里出来时,他拆开烟盒外的塑料包装,抖出一根,直接蹲在街边吞云吐雾,他的视线远眺着,落到不远处楼房上,落到属于楚松砚房间的那扇窗上。
一根、两根,直到喉咙里隐隐泛痛,脑袋冲上来股剧烈的眩晕感,口腔内都充斥着苦涩味,他才站起身,寻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顾予岑回去后,依旧是看那些视频。
他试图通过这些视频片段猜测出楚松砚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钱?
楚松砚现在根本不缺。
爱?
只要楚松砚想,有无数人愿意给,甚至是毫无下限的给予。
除了这两样,以顾予岑狭隘的眼光来看,根本看不出其他值得追求的了。
人这一辈子不就为这两样活着吗。
楚松砚到底想要什么呢。
顾予岑试着隐晦地去问。
可一旦听见他的问题,楚松砚又只会摇摇头说:“没什么想要的,现在就很好了。”
既然已经很好了,为什么他还要坚持拿着摄像机去拍那些无意义的视频。
楚松砚就像是藏在晨雾里的谜,顾予岑等着太阳升起驱散这层雾,可楚松砚却只会越藏越深,直接藏到不见光的深夜里去,继续当个说假话的虚伪者。
顾予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迫桎梏在一个烂剧本里,扮演着他从来不愿意要的一个破角色,而楚松砚则扮演着他的对手演员,还扮演着导演的角色。
而那些视频,就是剧本中分割出来的一个个小片段,顾予岑绝对占有大篇幅的戏份,仿佛他在楚松砚的人生中也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