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回首,费琼斯已经走到面前。
面容平静到诡异的程度,浅灰蓝的锋利眼眸没有丝毫感情,在萧瑟的冬日,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走吧。”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缓,却犹如粗粝的海风,夹杂着积蓄已久的风雷。
赵必晖却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浮现出疲惫彷徨的笑容:“抱歉,那我先走了。”
温臻瞥了费琼斯一眼,还是微笑:“好,你回去思考一下。”
费琼斯已经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出小区。
赵必晖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脑中的一片空白忽然浮现出当初的场景。
在那个灾难一般的真心话大冒险之夜,也是如此,他拉着她,抛下世间的一切纷扰,走向彼此的心。
那次,她是从未有过的雀跃与幸运。
而现在,她只有迷惘和无奈。
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上车。”
她低垂睫毛,沉默片刻,还是坐进去。
他关上车门,力道中并没有夹杂愤怒,但这平静更让人心慌意乱。
车毫不迟疑地发动,径直冲出小区。
她想问他要开去哪里,但还是选择了闭嘴。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气压低得窒息,她感觉自己简直需要吸氧。
一个红灯,车缓缓停下。
费琼斯终于开口,还是没有起伏的低沉声线:“六点三十一分。”
赵必晖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自己没有守时。
“抱......”忽然不想道歉,“有点事耽误了。”
“他说了什么?”
一股委屈的愤怒涌上心头:“你在逼问什么?”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不在乎你那些所谓的缺陷,你并不需要什么改善......”
她骤然提高声量:“但是我在乎,你总是这个不在乎那个不在乎,我做不到你那么坚定那么自我,我就是会耿耿于怀,就是会斤斤计较,我释然不了!”
最初,她决定去看心理医生,就是担心自己无法回报他的爱,让彼此受伤痛苦。
她想要一个健全的人格,给他健康漂亮的爱。
而现在,似乎走到了死胡同。
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沉默许久,远处的红灯落在他双眸中,猩红而惨厉:“那,换一个医生行么?”
她缓缓瞪大眼睛,几乎撕裂眼睑,满面的怒不可遏:“你怀疑我?你觉得......我会再次脚踏两条船是么?”
他猛地偏过脸,声音破碎而惊慌:“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抚上额头,掩盖住双眸,嘴角微微抽搐,喉结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压制哽咽的欲望。
绿灯闪烁。
她声音恢复平静:“开车吧。”
他没有动。
她伸手掰下他的手臂,强硬地放在方向盘上,没有理会他此刻的脆弱。
“开车!”
终于,车再次发动。
周围熟悉些,她认出来这是去大洋百货的路。
车辆进入停车场停下,她拿起包走出去。
他快步追上来。
“对不起,是我没有使用恰当的语气,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相信他,我担心你会对我感到失望,担心你想要离开我,就像......就像当初我离开你一样。”
她驻足,叹息一声:“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之所以去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更好地爱你,我不想我们之间落入互相折磨的境地。我想治疗我的人格创伤,即便你不再爱我,我也可以拥有自愈的方法。”
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到面前。
“我不可能不爱你,没有你,这个世界对我都是陌生孤独的。”
“那如果,”她抬眼,仿佛有赤炎焚烧过,“你以后再遇见一个让你记住脸的人,你会不会爱上她?”
他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说:“不会发生那种情况。”
“不会么?”她冷笑。
“可是,我已经遇见了你,爱上了你,甚至是因为你我才理解了离别和爱的意义,之后就算我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脸,都不可能和你相比。”
“我不相信有宿命,但我也无法解释为何只能记住你的脸。”
“所以,不要让我再回到那个孤独陌生的世界,好么?”
鼻腔没有酸涩,眼眶也没有变红,一滴泪冰冷地划过她的脸颊。
无声无息,更像一滴无根的雨水。
他掏出纸巾,轻轻擦去泪水。
她抬起眼睑,看清他的容貌,犹如当年在楼梯上的初见。
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刻。
终于,还是点点头,露出惆怅的笑容。
*
透明的电梯缓缓上升,赵必晖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的城市,仿佛第一次看见,陌生又凄美。
抵达最顶层的餐厅。
她只说:“你点吧,什么都行。”
费琼斯认真翻阅菜单,试探着开口:“吃完饭,我们再去买点东西?”
“都可以。”
服务员送上餐盘。
她忽然开口:“再来瓶酒吧。”
酒上来,服务员尽职尽责地介绍着这款红葡萄酒来自某某酒庄,果香浓郁,适合搭配......
她礼貌微笑:“不用介绍了,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