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塔长峡与须弥戈壁交界处,是一片河流形成的浅滩。
阿列克谢站在浅滩西岸向东面眺望,自从收到器械物资调动消息后,他特地提前出发,在此地守了一整个晚上。毕竟交接方隶属[富人]麾下,出了名的刻薄难搞,从目前风声推测纳塔即将迎来剧变,作为工程兵,他也必须打起精神,做好分内工作。
远方影影绰绰出现一抹黑影。
随着黑影逐渐变得清晰,他的神色从疑惑变为严肃,用手势指挥小队取消休整,全员进入警戒状态。
庞大的、充满压迫感的遗迹守卫踏入浅滩中央,在火铳射击范围外停步,缓缓垂下右臂,披着深色斗篷的不明来客从守卫上跃下,准确喊出阿列克谢的名字。
“请联系你的长官,我有事关纳塔的重要情报。”
“余弦先生,离开那个大块头,往我这边走。” 从斗篷下露出的大半张脸既漂亮又熟悉,阿列克谢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大声回复,“我派人护送您去找长官,保证安全!”
察觉到愚人众小队的紧张,余弦发出后撤指令,遗迹守卫调转方向往戈壁高崖处离开。
阿列克谢略一迟疑,点了一个士兵回去报信,自己和其余小队成员向西撤至一处风化岩背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头顶日光逐渐变得炽烈,站在浅滩中央的人暴露在烈日下,身影格外单薄。
阿列克谢终究没忍住,从临时营地拿了水囊,只身走到余弦跟前:“喝点水吧,余弦先生。”
“谢谢,他在附近?”
“我不能回答。”
余弦无言一笑,即使风尘仆仆,他仍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从容气质。
不过阿列克谢怎么也想不到,余弦看着淡定从容……也就看着淡定从容而已。
鉴于上次分别后一系列坑自己没商量、瞒天过海失败、堪称漏洞百出的骚操作,重逢在即,说不紧张不忐忑,哈哈,怎么可能。心里默默过了两遍说辞,很难说为什么,都已经一路跋涉到这了,他反而又开始犹豫。
是怕等待的人不会到来?还是怕再见生出罅隙?
为了收束思绪,余弦开始心算水囊容积,就在复算到第三次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的他被禁锢在臂膀间,迥异往常的急切,不容退缩的粗暴。
“科赛因……科赛因?”
落进耳廓的呼唤重逾千钧,砸得余弦无法思考,几次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哆哆嗦嗦往肩膀处摸索,指尖触及一抹冰冷,下一刻金属面具滚落在浅滩上。
他被捏住下颌,仰起头,落进幽深的、渴盼已久的蓝眼睛。
张了张嘴,余弦用很轻的声音回应:“……是我。”
面容可怖的人似乎笑了笑,目光从眉眼到鼻梁,再到沾染砂砾的鬓发,贪婪地描摹每一处细节。
阳光跌进浅滩,碎成一片金色汪洋,远处好像有人影闪过,那又怎样,谁还顾得上?
耳边只剩下风声、流水声和擂鼓似的心跳声。
温热的吐息逐渐靠近,不知道谁先贴上谁的唇。
他们在万里晴空下接吻,在陡峭的群山和高耸的戈壁交界处接吻,在漫长的别离与短暂的相逢之间接吻。也许等情感退潮、心跳平复之后,还有无可奈何的残酷现实在等着他们,但那都是之后会发生的事了。
这一刻只有久别重逢,渴望贴近渴望,思念交融思念,把血肉、骨骼还有灵魂都揉在一处,难分彼此,再也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阿列克谢是个稳重靠谱的成年人。
用最快的速度撤回风化岩背面,再挨个把好奇探头的小队成员按回去后,他蹲在原地松了一口气。
作为愚人众成员,能遇上一个好长官特别不容易。
看看[博士]底下那群家伙再看看自己,就知道[队长]阁下有多可靠了,反正余弦先生也不是外人,要是能看在长官的面子上留下,别的不说,至少工程器械这块他能减轻掉一大块压力。
蹲着蹲着,阿列克谢不自然地换了两次重心。
啊,都这么久了,长官还没把人给哄好吗?
……要不看一眼?
就一眼?
几次心理斗争后,阿列克谢悄悄直起身往上方探去。
他的长官第一时间抬手用大氅挡住另一人的身形,投来极为锐利的一瞥——
阿列克谢慌乱缩回脑袋,心跳鼓噪,不敢再看。
“抱歉,瑟雷恩。”余弦未察觉到这点细微异动,他的额头抵在卡皮塔诺胸口,深色斗篷滑落肩头,黑发间的异像再无遮蔽,“夜神国度的主人尚在沉睡,没有她的许可……我无法再往前走了。”
卡皮塔诺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银白的新芽。
他忽然想起离开至冬前,冰之女皇意味深长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