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眼力何其好,见元将离注意到那对大雁,立即把花篮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她笑道:“元姑娘不知道,世子爷为了这对大雁费了多少心思,这人人纳采都要大雁,可是这野雁哪里好找?都是得提前十天半月定的,温世子从昨晚开始,差人整整找了一夜,才在早上高价收到了这对大雁,一对两只,意头格外的好。”
用雁为礼,象征顺乎阴阳,取雁之守时守节、忠于彼此、长幼有序之意。
时下纳采都要备礼,大雁是最受欢迎的,但也最难寻,大多数人会拿羊羔、鹿这些地上跑的动物代替,还有些普通人家,也会拿木头雕的大雁代替。
眼下这活生生两只大雁坐在花篮中,两双绿豆似的黑眼珠活泼地瞧着她。
元将离伸出手来,摸了摸一只大雁的头顶,虽是野雁,倒意外的乖,没有啄她。
她轻笑一声,目光下移,落到那外面的竹篮上,像是新竹编制,通身翠绿,竹香满溢,竹篮缝隙间还插着许多花,红粉和黄白相间,各色都有,显得鲜活伶俐。
这花像是刚摘下不久的,娇嫩柔软,花蕊颤颤巍巍,还带着露珠。
元将离轻声问:“这花篮是现编的?”
“那是自然,”官媒有荣与焉,声色格外激动,“这花篮是温世子找老匠人现编的,纹路是团圆纹,意头最诚,上面的花也是今早才摘的,您猜猜是谁摘的——温世子!“
官媒极少见到如此有心的纳采之礼,连见惯了贵人嫁娶的她,都禁不住感慨。
大雁费些心思就能寻到、花篮是常见的物什、鲜花也不算少见……可是能把这些人人订婚都要有的东西准备出心意,官媒还是第一次见到——贵人们的嫁娶六礼,没有不体面的,可是能看出一颗赤红真心的,也极少。
她见惯了绫罗绸缎、金玉珍珠,却没见过这一朵朵亲手采摘插上的花。
官媒自己想想温世子蹲在花丛中,摸索着摘花的样子,心都软了,何况是收到花篮的人。
元将离指尖落到一朵浅粉花朵上,花瓣柔嫩,新鲜得让她担心一碰就折了。
是芍药花。
将离,即为芍药。
她心头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丰沛且源源不断的,注满心中空落落的一小块,她有些感动,轻轻碰触着带着露珠的花蕊,柔声道:“好,我知道了。”
不论其他,这份心意,她领了。
赐婚的事是皇上定下的,问名、纳吉这些通通简化,没等两日,温夫人亲自登门,敲定下了具体成婚的时间。
十二月八日,宜嫁娶、宜搬家。
元将离有一阵子没出门,倒是收到了袁榴的书信,大抵是不知她情不情愿成这场亲,语气颇为谨慎,小心翼翼避过这个话题,说自己正在数百里外的鸿州拜会表亲,回来再找她玩。
书信下,还附了《侠女记》的第二话。
元将离哭笑不得,却还是安静捧着话本子看完,而后提笔写信,告诉袁榴自己心情不错,随时恭候她上门,末了,还特地赞颂了一番话本子的新内容,这才让人给袁榴带信。
她照旧每日看书练武,一连半月,等了又等,永安郡主最先等不住了。
她的病早已大好,跑到温郁离的院子里嘀咕,语气既失落又急迫。
“将离怎么最近都不来找我玩了?哥,那官媒不是说她脸色不错吗?娘也没说将离看着不高兴啊?哥,哥你说,她不会是生气不愿意来见我吧?”
因孙斗雪马上要做三王妃,永安郡主和她关系稍冷了些,见面仍亲密谈笑,私下却不怎么主动来往了。
算来算去,她最挂念的,居然只剩一个元将离。
温郁离彼时正在树下弹琴,一曲奏完,他侧首询问:“弹得还好吗?”
永安郡主不明所以,“哥哥的琴艺自然绝佳,不过你怎么不担心?将离都不来见你了!”她恨不得原地跺脚,以示自己之心焦程度。
温郁离笑而不语,指尖随意揉弄着琴弦,缓缓道:“过几日便是寒衣节,日子虽不大适宜,但去郊外烧香也未尝不可。你若是无事,不如请她邀去寺庙小住。”
永安郡主眼前一亮,又有些踌躇,“她若是把我拒绝了怎么办?”
温郁离摇头,“她的性子,哪怕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你。”
永安郡主犹豫半天,还是想见元将离的心思占了上风,“那我现在就写帖子去!”
她转身就走,留下温郁离垂首抚琴,柔和轻快的琴音从手下流淌而出,好似山林萧萧、雨滴敲檐。
这一曲,她应当也会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