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顿了一下,叮嘱道:“你得记得早去早回,莫要回来得太晚,让我为难。”
子夫点头,“大兄放心吧,小妹都知道的。”
胜淡淡“嗯”了一声,没惊动任何人,放行了。
卫子夫对他行了一礼,以作辞别,很快就跑了出去。
胜瞟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想着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这人变得竟如此快吗?还没攀上高枝儿呢,就学起富贵人穿金戴银的做派了?
胜道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唏嘘,明明之前见还是个朴素腼腆的孩子。
不过也难怪,长得好也是好啊,选择到底多些。就像她二姊,能在自己与那霍姓小吏间选择后者。卫子夫本人也是如此,有选择的余地,只是一旦做出选择,就得甘心承担可能出现的惨淡后果。
若她真能飞上枝头,胜心里也是祝福的。毕竟相识一场,又都是做奴隶的,倘若卫子夫能够获得成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为他们这些同样出身的人争了一口气。
只是遗憾卫子夫要让胜失望了,因为她早就从这世上最高的枝头跳下来了。现在还不知道将来会沦落到怎样的泥洼里呢?
而今天卫子夫要去的地方,就是她要淌的第一个泥坑。
子夫出府后,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医舍门前。她犹豫了一下,用蔽面盖好脸,一狠心,便迈步走了进去。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此时她手上已提了不少用纸张包好的药材。
虽然多,但东西并不算重,真正沉重的是卫子夫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是对是错。子夫想:要是她真能预见未来,而非独自记着那忽视不掉的、复杂的过去就好了。
卫子夫内心压抑,回去的一路上只盯着自己脚下踩得土地,也不注重留意周遭。
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卫子夫不察,撞到了前方人的身上。
药包登时落了一地,还不等拾起,子夫便先开口道歉:“对不住。”
“实在抱歉。”
“好了,好了!”
应答的是个男子,语气细听起来还有些不耐烦,“算了吧。”
冒冒失失地撞了人,卫子夫的心情也不好,但考虑到错在自己,她还是尽力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抬起头,嘴里那句“多谢公子宽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惊讶道:“是你,任长卿?”
任长卿也惊了,寻觅了许久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他喜形于色,结结巴巴地回:“是……是我。”
“我找你很久了。”
“找我?”卫子夫不明所以。
任长卿没沉默着没出声。
看着眼前人与那天的周自当一般无二的情态。子夫心里有了猜测,不过她不敢贸然问询,因为这样很难不显得自作多情。
她只是缓声陈述道:“是有要紧事吗?只怕我身份低微,帮不上你的忙。”
“不是。”任长卿没有听出卫子夫的弦外之音。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祭出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是来还你手巾的。”
什么手巾?
卫子夫全然不记得了,思索了好一阵,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个事。
她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而是语气温和地问:“这样,那东西呢?”
“……忘带了。”
撒了这么个拙劣的谎言,任长卿觉得自己好丢人。
事实也是如此。不过卫子夫向来体贴,生怕对方尴尬,因此并未拆穿,而是客气道:“今日看来是没有缘分了,这东西还是改日再还我吧。或者,您也帮过不少,就把这当作一个微不足道的谢礼,收下便是。”
任长卿连忙摆手拒绝,神色坚定:“这可不行!我又没帮上你什么忙,这东西收着受之有愧;再者我一个大男人,哪能随便收受女子的手巾呢?你还是莫要这么说了。”
任长卿那股子执拗劲儿,虽然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幼稚的可爱,但落在卫子夫眼里,就实在是有些麻烦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敷衍过去,于是道:“好吧,可你今天未把手巾带在身上,那我也只好等改日再收回了。”
“好!”任长卿一口答应下来,随后,他又满怀期待地问:“改日具体是哪日呢?”
“这个……”
卫子夫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道:“你也知我的情况,想出府实在不易,根本没法定下具体的日子。往后要碰面,恐怕还得仰仗你多费心,看缘分碰运气了。 ”
多标准的令人知难而退的说辞呀,委婉且不伤人颜面,只可惜对牛弹琴了。
那任长卿根本没听出一点儿,反而态度坚决道:“行,我一定等你。”
卫子夫内心无奈,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又很快转换为笑容。
“好。”她说。在和颜悦色地应下“约定”后,卫子夫便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