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忻回到行李箱旁,最上层躺着证件袋,护照和身份证卡包散落周边,还没装进去;打开卡包检查身份证,里面夹着游云开写给他的纸条: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I love you right up to the moon——and back.
字迹明快飞扬,一如当时游云开压不下的嘴角;而这张新便签,朴素日常,字迹工整,稳重得判若两人。
两张留言,都在说爱他。还在爱着,就给了“犯不上”一块免死金牌,令它柔顺地袒露命门。
关忻把两张便签都夹回了卡包,然后给插头拍张照片,公事公办地回了微信:收到了,谢谢。
这一次,游云开没蹬鼻子上脸地回复他。
关忻有着微小的失落,更多的是轻松。他想到被停职的那段日子,游云开挖空心思哄他开心,他感动温暖幸福,但也得强打起精神给予反馈,多多少少有些被束缚的累。而今,不可否认,游云开的陪伴润物无声,恰到好处,让他全身心的舒服。
用力攥紧沙子,沙子流失越多;松松握着,一粒也不会洒落。只希望这份经验,以后是自己的专享。
整理好行李箱,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关忻啃了个面包当晚饭,饭后,他把铁盒锁进了书房的书柜最底层,他还是没有勇气打开,至少眼不见,心不乱。
洗去满身疲惫,告诫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两个小时后,他睁开了眼睛,瞪着天花板,无言以对。
正考虑着明天用不用去医院开两片安眠药,突然手机电话响了——不是微信,是电话。关忻看了眼闹钟,将近半夜十一点,心想昨天打扰了别人,今天就迎来了现世报,拿过电话一看,呼吸猛地窒住!
——妈妈的手机号码。
全然顾不得心跳紊乱,纵然知晓可能是对方的小小报复,但这个号码,不论对方是谁,他都无法拒绝。
“喂。”
对方吓了一跳,好像没想到他真接似的,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那个……你……你哪儿人啊?”
关忻说:“有什么事吗?”
对方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看你号码是北京的,你在北京吗?出来喝点儿啊?”
“……”
对方也觉得离谱,传来敲脑壳的声音:“妈的,猪撞树上了我特么撞猪上了,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昨天听你好像心情不好,正好我也不咋地,想找个人一起消消愁,翻遍通讯录,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啧,算了,不说了,挂了啊。”
“等等!”
“啊?”
“找个折中的地儿吧。”
订了地点,挂下电话,关忻起床换衣服,直到坐进车里,仍觉匪夷所思,他大概是疯了,大半夜跑去跟一个陌生人喝酒,但他也想见见承接了母亲号码的人——也许冥冥之中是妈妈的指引也说不定,让他认识一些新朋友,破除连霄对他的盘点。
听对方那清朗又痞气的语调,眼前浮现出一张没心没肺的人物画像,这样的人都愁得需要酒精,关忻一下子释然,觉得糟踏自己完全值得原谅。
他们约在了后海的一家慢摇吧,关忻找停车位找了快半个小时,进了酒吧,灯光暧昧暗淡,辨不出人脸,关忻干脆退回门口,给对方打电话,让他出来接自己进去。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圆脸杏眼,皮肤白到发光,大冷天羽绒服敞着怀,里面只穿一件白T,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像刚从工厂里逃难出来的,灰头土脸,皱皱巴巴。
二人对视,仿佛通了暗号,来人扬手打了个招呼,讯速地打量他一眼,忽然吃惊地说:“卧槽,你不是那谁吗——那谁——”
关忻下意识要隐瞒身份,但对方手握妈妈的号码,他一撒谎,就好像不认母亲似的,于是说:“嗯。”
对方掏出手机:“我号码是你妈的,那不就是——”
“……嗯。”
“你不是要买回这个号码吧?”对方先是警惕,而后轻咳一声,板起脸严肃地,“我可是从N多个号码里头千挑万选,最后加价才买到的,跟了我好几年了,感情相当深厚,但是吧,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毕竟是你妈,这样儿,你先让我看看你对你妈的感情有多深?”
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关忻说:“不是要喝酒吗,走吧。”
说完率先进去。坐到位置上,心有余悸地略过酒单上的龙舌兰,随便点了一杯威士忌;对方点了杯马提尼,等服务生走后,主动说:“我叫陆飞鸢,久仰大名啊,幸会幸会。”
关忻眉眼一簇,这个名字说不出的熟悉:“陆飞鸢……陆飞鸢……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我们以前认识吗?”
陆飞鸢玩世不恭地晃着骰子,说:“我认识你,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小时候也拍过两年戏。”
经他一提醒,关忻恍然大悟,当年风头正劲的童星里,正有一位叫“陆飞鸢”,后来关忻出事退圈,陆飞鸢接手了不少他的项目:“原来是你,你没比我小几岁啊,看上去还像个大学生。”
陆飞鸢哈哈大笑:“你直接说我土得了呗。”
“真是太巧了,”类似的经历无形中拉进了两人,关忻放开了一些,“你现在还拍戏吗?”
“早不拍了,不过还一直在这行混呢,当制片,也签了几个小孩儿,”两杯酒上来,陆飞鸢举杯,与关忻相碰,“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呢,真不打算拍戏了?就你这外形这条件,演技又好,真的哥哥,救救内娱吧!”
“你还说我,你条件更好,三十跟二十似的,怎么不见你继续拍戏啊?”
“我信了,你是真退圈了,退得太彻底了,一点儿八卦不看啊,”陆飞鸢打个哈哈,“想当年我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俊后生,后来得场大病,打了好多激素,胖成个球,还拍啥戏啊,病好了钱特么也没了,别的行业赚钱的我不会干,会干的不赚钱,就只能在这行里混呗。”
两人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胡侃一通,陆飞鸢表面吊儿郎当,但一句也没提起连霄,也没提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Star Catcher,关忻在心里给他的情商打了个满分,同时也很有眼色,未过问对方心事;聊到后半夜,两人都意犹未尽,酒杯见底,陆飞鸢撺掇说:“哥,相见恨晚,你要是不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关忻说:“什么地方?”
陆飞鸢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别装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传闻也有真的。”
关忻一下子蒙住了,反应过来说:“我不喜欢那种地方,就不去了。”
“你放心啦,都是咱这圈儿里志同道合的人去的。”
关忻扬起一道眉毛:“是不是……”说了连霄带他去的茶室。
“哥,你三十一,又不是八十一,怎么会去那种老头子才去的地方?而且那是会所,又不是gay bar!走啦走啦,一起去玩儿嘛!”
关忻想象着把风度翩翩的连霄跟老头子划上等号,憋不住想笑,嘴上说:“我真的不去了。”
陆飞鸢八卦兮兮:“家里有人了?”
关忻刚要应一声,忽然记起他和游云开已经分手,不免语塞。陆飞鸢瞧他这个样子,明白了七七八八,说:“收心了啊,那算了,下次带出来一起玩儿啊。”
关忻没搭茬,问:“你怎么回去?”
“谁说我要回家,我家又没人等我,我去gay bar,一会儿叫个车。”
关忻查了去gay bar的路线,恰好顺路,说:“我叫代驾,先送你,然后我再回家。”
陆飞鸢乐得占点儿无伤大雅的小便宜,上了关忻的车。路上俩人互加了微信,约好没事儿出来玩。
这是关忻十五年来主动结交的第一个狐朋狗友,“没事儿出来玩”让他感到久违的新奇,到了gay bar门口,陆飞鸢懒洋洋地告个别,下车。才开个车门,却听酒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关忻透过车窗看过去,一群条亮盘顺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抽烟骂街,中间一对作风奔放,当街激吻的同时,左边高大的男人把手伸进了右边男生的衣服里。
关忻有些傻眼,虽说娱乐圈一如既往的糜烂,但新生代这么不加避讳,着实叫他大开眼界;社会再开放,他们作为具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总得提防狗仔的镜头、顾虑观众的舆论,居然这么无所敬畏,是不担心糊,还是糊了也无所谓?
关忻摇摇头,跟他又没关系,刚开口让司机赶紧走,收眼的功夫,激吻的情侣终于露出了正脸,看到右边男生的面容,关忻瞳孔放大,猛地叫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