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见到何愁的第一眼,他正在下坠。
他忘了那天自己为什么要爬树,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爬得那么高。只记得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脚打滑,整个人已经往地面坠去,这样高的距离——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某个部位会重重折在土地上,要么从此养上几个月,要么残废。
他才开始练明玉功,内力武功全都疏松可怜,没有什么能够挽救眼下的局面:这一瞬间他接受了事实,同时接受了自己可能为此愤懑数十年的未来。
但没有。
比他坠落得更快的是何愁。
她从天而降,如同陨石流星一般强硬地闯入移花宫地界,闯进他的视野。她那张脸上挂着龇牙咧嘴的慌张,但很奇怪,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怜星时,她居然对他笑了一下。
“……”怜星发现那真的是一个笑。
她笑得很程式化。让何愁来回忆,她得回想个半天,才能勉强地想起那时她脱离系统身份不久,仍然保留着笑脸迎人的本能,如此,对树上的小孩儿笑一笑是毫不带感情的、纯然下意识的。
但就是这个笑改变了他们两个的人生。……真要算的话,是三个人的人生。
怜星神使鬼差地对她使了才学不久移花接木。这种借力挪移的方法被他用来手法粗糙,却有效地止住了她的去势,避免了她一头摔死。
她确实没摔死,但咚一声摔得七荤八素。又咚的一声怜星也摔了下来,把她当成了肉垫子。
“缺德啊我靠,我靠……”她吐了口血,“谁高空掷物砸我头上了……”
语罢又噗地吐了口血。
怜星没听懂什么高空掷物。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该说什么呢?没人教过他怎么同外人打交道,好在这时候他想起来这是移花宫了,想起来自己是少宫主,这人闯进绣玉谷是想找死么?他打算盘问她。
还没问出口,就被她啪嗒啪嗒的眼泪打蒙。
何愁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是系统了,她是人。系统不会死,人可不一样,人会死的。还会疼。她现在疼得想死。
生理泪水根本止不住地往下淌,像是哭她九十九个世界前被泥头车创死的痛,她很想嚎两声,但五脏六腑都痛,嚎不出来。
“你,”她断断续续地,“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
眼泪顺着抬起的脸滑进她嘴里,她舔了舔,咸的。还有点腥味。喔。流血了。
她哭得更起劲了,哭着哭着晕了过去,晕得干脆利落。剩下怜星看着她发愁:他没办法不发愁,她从哪里来的?她来干什么?移花宫不许有女子出现,他该把她杀了。可是她说得对,她救了他。他该报答她。那怎么办?
怜星绞尽脑汁地把她带回去藏进了房里。那时移花宫主已经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奴仆们哪怕看见他抱着人也不敢问东问西,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兄长。
“她是哪里来的?”
“从天上……?”他迟疑地答。
不管从哪里来,移花宫都不许有女子。邀月拔了剑,剑光澄澈如秋水,三尺青锋冷意茫茫,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杀人时好省力。
怜星不和兄长争吵,他向来表现得很温顺,但这次他犹豫了一下,拦在了邀月面前:“她救了我。”
邀月看着他,意思是就这?
怜星知道这理由不够,于是又道:“她突然出现,不知是如何闯过了谷外的迷阵。我要弄清楚她怎么进来的。”
邀月看了与他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一会,收剑回鞘。
何愁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张冷冰冰、好似所有人欠了他五百万两银子的脸。
他问她:“你怎么进来的?”
她答:“抓到高空掷物的小贼了吗?”
牛头不对马嘴。两人大眼瞪小眼,何愁露出愤愤的表情,邀月拔出了剑。
何愁:“……”
“这是假的对吧,不是假的还能是真的吗,哥们你Cosplay谁呢?你的技术是这个,帅得我两眼一黑啊,所以你到底是谁?”
这一通呱吧呱吧,邀月就听懂了“你谁”。他冷冰冰道,“绣玉谷,移花宫,邀月。”
何愁:“哪个xiu哪个yu哪个gu哪个yi哪个hua哪个gong?”
她径自拼了一遍,露出了要吸氧的表情:“邀月?”
作为一名合格的(前)系统,何愁读过无数剧本,自然也看过大名鼎鼎的《绝代双骄》。但她记得邀月是女的吧。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