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瞳。”滕卫波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重复她的乳名。
但滕静言并不喜欢,甚至觉得被冒犯,抱臂走在他前面一步道:“出去说话。”
护士台对面的玻璃门正对电梯口,电梯口正前方是窗户,窗户左边是楼梯间,窗户下有两列连排椅,平时外卖小哥就在这里等待。
这时候没什么人。滕静言指了指窗户前的位子,示意滕卫波坐下。
滕卫波表情哦请局促,搓着手,不太自然道:“瞳瞳,你姐……”
“我知道,我和她联系过。”滕静言温声打断他。
“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我不是看她来的。”滕静言别过头,“有其他事。”
“姜饼是你外甥,你都不想去看看吗?”滕卫波抖得更厉害。
滕静言心里压抑,喉咙像堵着棉花:“有医生在,我去不去没有任何影响。”
滕卫波似乎不敢相信,曾经乖顺的女儿变得如此陌生,眼神变得冷了些:“你怎么变得这么犟。”
“那要问问你自己了。”滕静言唇角挂了一丝笑意,“你就当我死了吧,以后你只有一个女儿。放心,赡养费每个月会按时到账,今天就当没见过。”
“那点钱够干嘛?”滕卫波被戳了痛处,有些焦躁,颤抖着手取出烟,打火机擦了几下都没点着。
滕静言居高临下,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识。
滕卫波气急败坏将烟甩在一旁,点头,“瞳瞳,你现在当明星了,六亲不认了是吧。你姐这些年过得这么困难,你不闻不问……”
其实滕静言和滕卫波长得很像,五官深邃,眼窝凹陷,鼻梁高挺。滕静语长得更像妈妈,眉眼细长,更加秀气。以前妈妈经常取笑爸爸,“钢厂美男子说什么都对。”
静语和静言笑作一团。
但现在,滕卫波面部皮肤松弛,络腮胡子没有打理干净,本来清晰的五官变得模糊,甚至带着戾气。
滕静言:“生养我的是父母,妈妈过世,我每月按时给你赡养费。滕静语是成年人,我没义务为她兜底。”
提到母亲李秀楠,滕静言的眼泪终于冲出眼眶。
她并不是委屈,只是因为太想太想妈妈了。
李秀楠走后,滕静语也出国了,只剩下滕静言和滕卫波相依为命。
滕家原本虽不算富裕,但父母是钢厂双职工,也算是小康之家,在西颂有两套房子。一套是单位职工福利住房,另一套是商品房。
滕静语出国,滕卫波卖掉了那套商品房。
姐妹之间,他本来就更偏爱姐姐,因为滕静语能歌善舞,比倔强的滕静言更讨人喜欢。一到过年,滕静语就是大家的焦点,而滕静言坐在角落里,要么玩游戏机,要么看小人书。
大二,滕静语学校有美国交换生名额,她争取到了。家里并不富裕到随心所欲,出国在滕静言看来近乎无理,但滕卫波毫不犹豫同意了。
滕卫波毫不避讳正在读初中的滕静言。某天晚上,一家人吃饭,他对李秀楠兴奋道,“阿语这孩子以后会很有出息,咱们能托举多高就托举多高,以后毕业了,准儿加倍赚回来!”
李秀楠笑笑不语,给滕静言碗里夹了一个鸡腿。
滕静语出国不到一个月,李秀楠就查出恶性肿瘤。
治病需要钱啊。滕静言给滕静语打越洋电话,哭着求姐姐回来,用那笔钱给母亲治病。
滕静语一言不发,直到滕静言挂掉电话。
为了给妻子治病,滕卫波低价卖家了单位的福利住房,每日睡在医院里。
那时候滕静言14岁,马上就要中考,被送到了乡下奶奶家。好在她很努力,考进了西颂中学。
但是与录取通知书一起到的,是李秀楠离世的消息。
那之后,她们搬到西颂最东面,因为那里还有一片未拆迁的城中村,房租很便宜。
40平米的民房,每月400块钱。屋里只有一张双人床,滕静言睡床上,滕卫波晚上就拉起行军床睡在一旁。
滕卫波开始酗酒。
越来越凶,常常半夜回来醉醺醺的。
开始滕静言穿着李秀楠做的绵绸睡衣给他开门,后来整晚都穿着白天的衣服睡。
幸好,这段时间不长,九月份她去西中报道,并选择了住校,只有周末才坐公交车穿过整个西颂回来一趟。
……
滕卫波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白眼狼?!”
高举右手,作势就要打下来。
那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应赫站在平静的滕静言身边,懒洋洋看着滕卫波。
他穿着合身的白大褂,没有戴口罩,身上有淡淡消毒液的味道,让人觉得莫名心安。
“这里是医院,想动手啊,我马上叫保安来。”说着就从白大褂掏出手机,语气拽而吊儿郎当。
一点也不像正经医护人员。
“哎,大夫,你误会了,这是我女儿。”滕卫波换上了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去拉应赫的袖子。
应赫有些嫌弃,避开他,似笑非笑看滕静言,语气漫不经心的:“这位女士,受到任何骚扰都可以来找医生求助。”
滕卫波看应赫不再理他,灰溜溜地推开玻璃门,回病房了。
“可别再说谢谢你应医生了。”应赫抬眼,挑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