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消失,回应暴躁少年的是其逐渐变得沉稳的呼吸声。
远处逐渐传来闷雷声,将原本还吵得不行的蝉鸣都压了下去。
空气中传来潮湿刺鼻的气味,淅淅沥沥的大雨很快随之落下,迅疾得让人猝不及防,尽情地显示着夏日天气的多变。
“啧。”
在将手中的漫画丢下,走到窗边享受了一会儿变得凉快的风之后,场地圭介将飘散到脸上的雨滴抹开,把窗关上。
小心地绕过地上已经睡着的人,场地圭介随意地从橱柜中扯出自己的薄被。
将手上的被子往那个人身上丢去,场地圭介在其面前蹲了下来:
“连关心他人的方法都这么别扭,你还真是笨拙啊。”
像是被大雨淹没,蝉鸣声不再响起,回荡在此方天地的,只剩下那让人心情不畅快的闷雷声。
低沉,且令人窒息。
“夏天,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将已经濡湿的头发往耳后别去,少年的叹息声低低地响起。
窗外的雷光如脉动般不断闪烁着,闪电从云层中疾驰而下,迅猛得像是要将那双仿佛盛满雨水的忧愁眼睛也随之撕裂。
在那明灭的光芒之间,万物无所遁形。
与平常显得嚣张的笑容和神情截然不同,光影交错之间,少年那张略显哀愁的面容在阴暗的雨天中莫名带上了诡丽幽深的色彩。
“不过,也快结束了吧。”
闷雷声不间断地响着,像是在对天地进行着审判,为即将终结的夏日画上休止符。
……
一阵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逐渐蔓延,我如同巴甫洛夫的狗,口水极速分泌着从地板上一跃而起。
身上披着的被子随之滑下,借着室内留下的小夜灯以及从外面门缝透出的光,我面色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空间。
在看到熟悉的特攻服之后,大脑也已将那昏睡前的记忆加载完毕。
“咦,原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啊。”
我揉了揉饿得难受的肚子,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之后将其放到橱柜之中。
“喂,奈,起来吃饭了。”
场地圭介“唰”地将半开的纸门推开,室外闪耀着的明亮光芒也随之被带进昏暗的寝室之内。
我一边揉着眼睛,缓解着骤然见到光的不适感,一边看着背光的场地圭介,肚子适时地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唔,今晚的晚饭是什么啊?”
我从门后走出,眯起眼睛适应外间刺眼的光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千冬?为什么你在这里?咦,凉子阿姨呢?”
“老妈今晚不回来吃饭。”
将松叶千冬已经煮好摆放完毕的料理盘子放到桌子上,场地圭介扭头招呼我过去。
“哼嗯~所以这顿饭是你们两个一起做的吗?”
我好奇地戳了戳那个不像千冬会做的料理,“你这上面也加了太多调料了吧,到底是有多重口味啊。”
“啰嗦。快点给我吃完滚回去,再呆下去我要告你扰民咯?”
“……好咸。”
我一边嚼着煎饺一边夹起一旁的蔬菜塞入嘴内,在口中进行稀释,
“真难得能吃到你做的料理,啊,好怀念,果然还是熟悉的糟糕味道。”
“我看你还是去吃便利店的饭团比较适合。”
将桌子上的汤碗举起,场地圭介一边喝着味噌汤一边回怼着我。
“好吃!不愧是千冬~你的厨艺进步得还真快!这个玉子烧还真是恰到好处啊,感觉我的味蕾都快开花了!”
我无视了对方的挑衅,捧着脸一脸幸福。
“唔!您能喜欢就好了。”
“噢!这个也好好吃。”
……
“说起来,冰箱有西瓜哦。是我带的!”
将桌子上的碗筷收起,我竭力表示着自己并不是一个白吃白喝的存在。
“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前辈你去沙发坐着吧。”
“没关系啦,虽然我料理很差但是家务活可是很在行的哦~!既然做饭出不了力就让我用洗碗来弥补吧。”
“那我也一起来帮忙吧?两个人比较快喔。”
“噢,谢谢,不愧是我的专属后辈!真是可靠呢。”
我将碗筷沉入洗碗池之中,与松野千冬一同合作起来。
“嗯……?”
“怎么了吗?”
“……唔,没事。”
不知为何,刚刚有一瞬间眼前仿佛只剩下了黑暗,应该是错觉吧?
总觉得起床之后视线就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厨房洗手台的流水稀里哗啦地流下,我低头接过千冬递过来的沾满泡沫的盘子,将之冲洗干净之后放在碗柜上晾干。
一时之间,除了偶尔响起的锅碗瓢盆之间碰撞引起的声音,整个房子寂静无声。
“哟西,这就是最后了。”
将流水关掉,松野千冬拿着抹布将四周飞溅的水滴擦干净,转头看向有点不对劲的我:
“前辈?你还好吗?”
“……唔,总觉得眼睛有点痒。”
我忍不住隔着纱布轻柔地搓了搓左眼。
“嗯……说不定是快痊愈了呢,以防万一要不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松野千冬乐观地说道。
“……”
瘙痒的感觉如附骨之疽一般挥散不去,我那搓揉的举动仿佛隔靴搔痒一般,反而引得人忍不住继续加大力度平息那股痒意。
“前辈?……!前辈,不可以这样啦!”
像是在对付不听话的小朋友,发现了我的举动的松野千冬将我的手从眼部拿了下来,牢牢地握住了。
“好痒。”
“要不去一趟医院?唔,你的那个管家呢?要不联系一下他好了?”
松野千冬依旧把我那双想要逃脱的手牢牢地钳制住,忍不住将头低下贴近观察。
我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停地眨着左眼,想要将眼眶因着刚刚的刺激而流出的湿润泪水排出。
“……!血?——!前辈!你的眼睛流血了!?”
松野千冬的惊呼仿佛一个开关,随之其话音的落下,我的左眼如同泄洪的水龙头一般不断地涌出液体。
眼睛上的纱布遭受着内部的冲击,加之刚刚的骚扰而变得松动,很快便从眼部脱落,其内里的血液更因此兜不住一般不断地往下坠落。
“前辈!怎、怎么回事?”
眼前的世界仿佛信号不好的闭路电视一般开始闪烁了起来,我反射性地挣脱开了松野千冬的手,捂住眼睛后退。
“怎么了吗?这么吵闹。”
本来在客厅坐着的场地圭介听着从厨房传来的大呼小叫忍不住起身走了过来。
“奈?!”
鲜血顺着指缝之间滴落,我被场地圭介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将头转向其所在之地看了过去。
左眼睑在不断地眨动之间看见了恍惚的景象。
混乱之中,我突然感到后腰一阵疼痛。
嘶……混蛋!是谁在捅我的腰子!
像是看了一段导演喝醉酒后拍出的手持式影片,在那摇摇晃晃的光影之间,太阳的折射让人头晕目眩。
“我”将头往后扭去,只能看见那个黄黑混染的发旋,以及随着动力飘起的铃铛耳饰。
四秒钟的影像很快消失,刺痛从眼眶之中蔓延到大脑,我忍不住跪坐在地上低声痛呼起来。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打翻的墨水污染,漆黑开始逐渐侵占。
虽然是炎炎夏日,却仿佛有一股冷气被我吸进了肺部以及脊髓之间,我不断喘息着,妄图以此缓解在后头部窜起蔓延的神经性头痛。
“救护车已经到楼下了,请把她移动到那里去吧。”
悄然无声地出现在现场的小白猫抖动着猫嘴,吐露出低沉沙哑的少年音。
“咦?!猫?猫在说话?!”
不成器的后辈开始宕机。
“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这种事情啦,少年。”
直立行走的小猫摇晃着纤细的猫尾,一蹦一跳地在往前引路,“快点?”
“……真是的,千冬你跟着去吧,我留下来收拾。”
仿佛对童年玩伴再如何的状况百出也不感到任何奇怪,平静的场地圭介非常顺畅地接受了小猫会说话的现实状况,冷静地安排起意外发生之后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