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山院内。
贺文茵悠悠转醒时,窗外日头已隐有了移至正中的兆头。
瞧着窗棂外粲然流进的日光,她很是晃神了一阵。
昨夜谢澜送来的几抬箱笼中应有尽有,乃至她此刻身上夹棉中衣,所盖锦被,无一不是他所赠之物。
因而,她昨晚睡前本觉得受之有愧。
……谁知自己倒是睡了个近些年来最好的觉。
谢澜。
她轻声念了好几番这名字,心中仍满是不解。末了只得甩甩脑袋,决定先行起床喝药。
“——见过主子。”
——谁知她甫一起身,眼前竟忽地闪出一道黑色人影来,直吓得她一个激灵。
一旁刚进门的雨眠见她险些摔倒,慌忙朗声道,
“这位是十一姑娘,是国公昨日派来照看姑娘的暗卫。”
“我只保护姑娘安危,并不将姑娘行踪报给国公。”十一摇头,服又道,
“现下姑娘是我的主子,我只听姑娘的。”
贺文茵轻抚胸口,无奈笑了笑。瞧着已经到了饭点,她便朝十一温和一笑:
“那稍后来吃饭吧?”
十一愣住:“这……于礼不合。”
“既是我的人了,自是要听我的。”
贺文茵眨眨眼,直直将人拉去了饭桌旁。
“……国公赏罚分明,武艺高超,是个好主子。”
饭桌上,十一如此神色严肃讲着她眼中的国公。
月疏闻言紧张兮兮地瞪大眼睛:
“那国公院中……有没有通房丫头,或是,外室……?”
思及来时国公的嘱咐,十一面色登时愈发肃穆起来。
国公待他们这些要出生入死的人向来不曾苛待,虽说出事也罚得严,但待遇之优厚也是其余府的暗卫不敢想的。
不仅月俸高,还有假放,到了年岁只要寻好接班者便可出府,由奴籍转为自由身,
因此,十一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为国公在未来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
她放下大碗米饭,朗声道:
“——自是没有!莫要说通房,打自我入了府,便没听国公使过丫头!”
谁知,月疏雨眠闻言皆是满脸不信。
为何如此?十一很是纳闷。
她身为暗卫,少有言语,属实不知如何讲好话,只得决定再添一把柴火:
“国公……连母马都不骑!”
此话一出,一旁贺文茵笑得险些将粥吐出来:
“……噗。”
十一见状纳闷瞧她。
国公是当真没有外室或通房之流的,她都如此说了,为何不信?
“抱歉,十一姑娘,我只是……”贺文茵止不住笑地擦擦嘴角:
“国公院中当真连母马也不曾有?”
十一仍是肃穆:“回主子,国公有三匹良驹,皆是公马。”
贺文茵闻言,方才明白她是认真的,好容易才没了笑意。
这暗卫姑娘当真是个实诚人儿呀。
她瞧着十一狼吞虎咽完第二碗米饭,暗自心道。
她既这样说,想必在明面上,谢澜确是连通房之流也不曾有的。
贺文茵暗自盘算,这样下来,她岂不是上无公婆,下午劳什子“姐姐妹妹”,日子瞧着……竟是还算的上不错?
正想着,忽地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月疏起身跑去去看,随后便撇嘴,不乐意地回来了。
“姑娘!侯爷那边来人了,又要唤您找老太太去!”
……
齐国公府。
“……除去十一在明,再拨十四和他手下一干人去盯着平阳候府。此外,拿着我的腰牌去请太医院院首来,我有话吩咐。”
昏黄烛光下,谢澜负手立于一张大晋图前,沉声吩咐。
那人得令后,他便随意挥手,一黑衣人又迅速上来,躬身行礼道:
“主子。”
谢澜语调仍是平平:
“前月向我递了拜帖的吏部左侍郎,告诉他,他的帖子我接了。”
待那人也离了房内,他揉了揉眉心后又坐下,拿出庚帖来放在手中于心口反复摩挲,接着思索重生一事。
上一世的此时,他与贺文茵,尚是陌路人。
而他回到这年前……谢澜垂眸。
自他回京,便叫府内照着他前世的习惯,既不点灯,也不拉开帘来透光。
如今偌大的书房内,唯有他的桌前亮着些微烛火,除此外皆是一片漆黑。
他静坐其中,骤然望去,身影竟是如同回魂的鬼魅一般。
但他丝毫不觉,只感着心中宛若有钝斧一遭遭地在割本就腐朽不已的肉,叫左心一阵阵地痛。
彼时,距贺文茵于他怀中病逝,已过了四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