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廿一瞧着他画了一整天笑脸也属实不得其法,战战兢兢建议他,可找位大师替他画了,他再仿照着描摹上。
可若仿着那大师的画,那还是他的心意吗?
而前世,算上她……走后,他为贺文茵做了近六年的甜点心。只为生时可哄她喝一口药,走时若她的魂忽地回来,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谁知手艺好不容易有了长进,那好不容易练出的能耐甫一到此时,竟是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所幸她应当是不曾发现吧。
他不想叫贺文茵瞧见他任何不好的模样。
思及那最终也没能做成的甜点心,谢澜回想一番,瞧着眼前女孩毛乎乎发顶暗自庆幸。
贺文茵今日梳的是知了髻,垂在在后头的乌发宛若两只兔耳朵,随着她小小步子在他眼前轻灵地一晃一晃,可爱极了。
叫他忽地便想去捏一捏。
?
感受到发髻被轻碰了一下,贺文茵疑惑回眸。
谢澜极快地收回手,只一本正经,“方才去厨下时落了面粉在上头。”
……
好容易落了座,贺文茵终是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虾仁饺子。
该说不愧是国公府,果真是这种食物都要做得比她自己做得美味不少。加之今日谢澜格外开恩,允了她加些蘸料,贺文茵难得有了些胃口。
只吃着吃着,发觉与方才听闻的人丁兴旺不同,这府内甚是安静,她才犹豫开口:
“国公家中……”
谢澜闻言微微一挑修长眉毛,无奈笑笑。
“啊。”
贺文茵自知又叫错了称呼,只得别扭改口,
“你家中,再无别的人吗?”
谢澜温声:“我说过的,我家中并无父母。至于旁的,他们都不住在此处。”
那些碍眼之人,他少时早已清理干净。怎会叫他们那些腌臜东西污了她喜欢清静的耳呢?
毕竟,那些人平日里的嘴脸与被剥皮时的咒骂,可是属实难听极了。
“……谢绍熙——你不得好死!”
思及少时在府中经历种种,他面上只温和一笑,为贺文茵递过去碗热汤,嘱咐她切莫噎着。
“只不过有些院落里头曾死过人,想是不大吉利,我便将它们给封了。你往后若是想逛,便叫我陪你去?”
“喔,好。”
含糊应他一声,匆匆填饱自己的肚子,贺文茵方才在不起眼处发现了一个生得极丑的饺子。
其实,若是要委婉些,说是生得极丑也不竟然。
只是那饺子属实长得奇形怪状,似是里头被硬生生塞了什么物件一般,平白比其他的大了两倍不止,还凹凸不平,便是连外头白面也瞧着像方才撒上去的,全然没熟。
抬眼瞧谢澜一眼,见他笑着示意自己拿过去瞧,贺文茵越发好奇,小心翼翼弄破了面皮去眯眼捣鼓里头东西
而谢澜仅是静静望着她,眼中深黑死潭便早已化作了满溢春水。
他有多久不曾与活生生的她一同用过饭食了?
哪怕她不是歪歪斜斜倚在他身上,漫无边际地同他谈天,也并非弯着双月牙眼,绕着他的发玩同他玩笑,道我要吃你做的。
而仅是生疏至极同他分坐两端,连为她夹菜都不方便。
可这已然是极好了。
贪恋盯着贺文茵拆开表皮,瞧见其下漂亮锦袋时小脸上止不住的惊讶,谢澜只觉着连眼也不想去眨,生怕将她一丝表情错过了。
今日过去,谁知还要几日才能见她?
见不着她,他只觉得自己便是个死人,半分生趣也无。便是从前一股脑扑进去的公务,如今也只是按部就班,全然没了那般热情。
……狠心的小坏蛋。
她那般对自己狠心,倒是一派潇洒,什么都不留地走了,独留他一人在世间徘徊,想去寻她也不得,连寄哀思的纸都要日日烧上一摞。
她却连个梦都不给他。
……罢了,前世的事不记得也好。
见贺文茵打开近袋时面上满溢的惊喜,谢澜垂眸黯然笑笑,能挽重弓的手近乎要握不住细细象牙筷。
只要她还在,便什么都好。
而一旁,贺文茵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头,竟是个玉雕的小猫吊坠。
上头的肥猫眯着眼睛,似是在笑,爪垫圆嘟嘟,上头则托着枚小长命锁。吊坠整体则由通体光滑白玉雕刻而成,最顶处穿着坠了圆润珍珠与青玉的红绳。
他方才,便是在将这个放进去?
虽说细节雕刻处略有些粗糙,但……
不对,不是说再不收他东西了吗?
今日答应过来同他吃饭,也是因着她抱了早些适应日后生活的念头。
可他为何总要一次次这样?
要她如何拒绝?
手中郑重托着那吊坠看向谢澜时,贺文茵罕有地睁大了眼,人都是愣怔的。
而他的眼神仍是那般温和中带着快意与满足,似是看着她喜欢便自己也高兴了一般。
但怎么可能呢?
那侧,谢澜轻声启唇:“喜欢这个?”
垂眼瞧着那笑脸猫,犹豫许久,贺文茵方才慢而又慢地点头。
“那便走吧?”
而不等她拒绝,见她眼前饺子已然吃了大半,谢澜起身走至她身侧,微微矮身,竟是带着笑意要来牵她:
“三一不是同你说了么,我替你准备了许多好东西。”
“我带你去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