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空澄明,云只有几小朵,阳光明媚地卷着桂花香,散落各处。
康京学正街上的醉春楼里人声鼎沸,店小二揩一把汗,在难以下脚的一楼大堂里举着茶水餐食疾行穿梭,二楼情况稍好,桌子不似一楼摆得那般紧俏,轩敞的桌距间隔了屏风,沿街倚窗的位置恰好瞧得见街尾礼部南院墙。
段寄云端着茶盏,蹙眉不解地瞧着围满人的南院墙。
“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坐在他对面的楚烨呷了一口茶,“寄云觉得?”
“今日来的路上没看见酒楼售卖新酒,应当不是中秋,难道是重阳?”
“呆子,你脑子里除了根据吃食过节还能知道什么?”紧挨着段寄云的林少轩边给楚烨斟茶边解释,“今日是乡试放榜的日子,那里是礼部南院墙,过会桂榜会贴在那里,围着的大多数是今年的学子。”
段寄云点头表示明白,吃了块糕点。
“此次你和公子一起从边关回来果然是正确的,真怕你在边关呆傻了去。”林少轩瞪着眼瞧,也没从段寄云面上看出些什么,反倒是看得想吃糕点了。
“现下边关太平,和谈事宜也在稳步推进中,往后待在康京的日子自然也会多些,从前不了解的,往后有的是时间。我也许久没回来了,过几日得了空,再一起四处转转。”
“多谢公子。”
“看着这些学子,寄云如何想?”楚烨又抛话题。
“我……”段寄云组织措辞,面上还有些许被猛然提问的茫然。
“但说无妨。”
见人还是犹豫,林少轩道:“公子都这么说了,你心里还有啥不踏实?”
听罢,楚烨还配合着点点头。
“我觉得这群人我一拳打八个。”
二人听罢先是抿嘴颤动着将手上的茶放在桌子上,而后埋头大笑,笑声响彻,还引来了店里小厮。
林少轩一手捂着嘴一手挥手示意没事,喝了口茶才道:“那些可都是今年的乡试学子,里面说不定哪个人就是赶明年开春殿试完的状元,是我大周的栋梁之材,哪能和北燕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窗外响亮的喊声,卫兵在墙外隔出一片空间,着碧衣的官员将榜贴了上去。
不过片刻工夫,醉春楼少了大半数人,一拥到南院墙。
桂榜前好不热闹,有人好容易挤了进去,连榜还没看清便被挤了出来,满脸兴奋地扶着冠,从人群中挤出来;有人不信邪,在众人不耐的神情下,将榜看了一遍又一遍;更有甚者攀在近旁的柿子树上眺望……
不同年龄、装扮的学子相互推搡着,试图从墙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其中不乏好些身着清灰竹纹直裰的学子。
“那些人是竹清书院的学子。”见人盯着看,林少轩开口解释。
“为何竹清书院的人这么多?”
“在竹清书院念书的学子都是各省推举上来的学子,他们可以直接在京城里科考,不必返回户籍。”见人茫然点头,楚烨道,“舒达也好找先生了,你这一二不通,如何是好?”
段舒达是段寄云的亲侄子,今年七岁,一直住在康京。
“我看到时候你也和舒达一起跟着先生一起学学才好。”林少轩见人点头,又不太放心补充两句,“你也别只点头答应,你此次回来是长居,得了空也得带着舒达四处玩玩,不要跟个闷葫芦似的,不然谁给你亲近?你也可以带着舒达去找我,我家正好两个皮猴子,正好都有了玩伴,也省得他们俩老缠着乔兮。”
于乔兮是林少轩妻子,二人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两个皮猴子是他和于乔兮所生的双胞胎,精力旺盛,猫嫌狗弃,严重影响林少轩幸福生活。
“知晓了。”
“你要是实在不会说,还有个解决法子。”
段寄云顺着林少轩的目光瞥见街上牵手的母子,思忖片刻如实道:“舒达还黏着萱娘子。”
听到人提,林少轩一时没印象,楚烨有点,但不确定,于是问道:“可是当时在阜城捡到的那个姑娘?”
“正是。”
听人这么一说林少轩从记忆中找出来与这人有关的零星信息。
当年段寄云阿嫂故去,段家血脉淡薄,只剩下了段寄云和小侄子段舒达二人,倒也有人愿意帮忙带孩子,林少轩家便是其一,但段寄云又是个认死理的人,答应了好好照顾自然贯彻到底,加上段舒达那时候也不离他,于是便将两岁大的孩子带在了身边。
边境苦寒,一众大老爷们没什么经验,只把自己觉得好的都塞给段舒达,真要说照顾还真不太会,具体怎么做都是段寄云跟着当地有孩子的父母学的。
战事吃紧的时候,无暇照顾孩子,让半大的孩子走丢了,最后是让一个十几岁的灰扑扑姑娘领回来的,那姑娘名唤林萱萱,也就是萱娘子。
查访后才知道,林萱萱随父母逃难来到阜城,父亲来到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母亲也因父亲去世一病不起,可怜她一个姑娘家四处打短工养活母女二人。
众人见段舒达也比较亲林萱萱,便将人留了下来,顺便也将她母亲接了过来。
直到后来,段舒达被城中奸细绑架,林萱萱舍命相护,为段寄云营救争取了时间。
之后,为了段舒达的安全,段寄云与林少轩一道回了康京,并购置了院子,将段舒达和受伤的林萱萱安顿好后又返回战场。
等到再见到段舒达时候,当年的奶娃娃如今已经七岁了,缺席的四五年时光早就让曾经的亲亲小叔变成了如同陌生人一般的亲人了。
“那你打算娶她或者纳她吗?”楚烨提问,见人面露茫然,自然知道他并未深想,“当年是不得已,让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便照顾半大的孩子,现下你回来了难道不该做个决断?不然一个姑娘家常居在你那里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