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见溪早半个时辰等在约定好的地方,果不其然看见一路跑来的段舒达。
“食过早饭了吗?”纪见溪一只手帮着他顺气。
段舒达望着纪见溪的眼睛,点点头,“吃过了。”
“那这个吃得下这个吗?”纪见溪从身后拿出一个彩线束起来的纸包在少年眼前晃晃,“这可是我清早特意去买的糖薄脆哩。”
段舒达眼珠随着纸包晃动,又抬头看向纪见溪,点点头,“吃得下”。
而后,小少年粉着耳朵,将荷包解下双手递给纪见溪。
“是橘饼耶。”纪见溪惊喜,取了两个,一个给少年,一个给自己。
“买东西时候听老板娘说今日金光寺有法会,好像是昨夜皇帝下诏特开的,可想去看看?”
段舒达点头应好。
纪见溪将荷包收起来,解开手里的纸包,取了糖薄脆分给段舒达。
“今早特意早起去排的,刚烤出来的,还温热哩。”
如酒盅大小的金黄薄片,上面撒着芝麻,入口脆甜,因着加了椒盐,却不甜腻。
路上瞧见才出摊的桂花饮,纪见溪又买了两杯。
“前日怎么急急忙忙来找我?”
纪见溪瞧着吃得开心的少年,倒是想起来初次见面。
不过是普通的一天,纪见溪从书院回家,路过巷口看见了一个蜷缩的少年,以为是谁家和父母吵架跑出来的孩子,也没太放在心上。
见天色渐晚,那小少年还坐在那里,纪见溪便轻声问了句,坐在她旁边,什么也不说,只是陪着,打算等他父母来的时候稍加劝下。
隐约听见女声,小少年一个激灵,起身谢过纪见溪跑着离开。
等纪见溪起身,又看见这小少年跑了回来。
“我叫段舒达,哥哥,明日我还能来吗?”
“当然可以,我叫纪见溪。”纪见溪笑着应道。
倒是没想到两人缘分也就此展开。
“要是叔叔把我卖了,见溪哥哥,你能做我叔叔吗?”
纪见溪知道段舒达一直和一个可能是他未来婶婶的萱娘子同住,叔叔似乎是个了不起的军人。
那萱娘子给段舒达讲过不少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叔叔在边关的英勇事迹,而后他又讲给自己听,少年脸上的憧憬做不得假,甚至瞧着他那样子,纪见溪也拿自己三脚猫功夫教了段舒达几招。
上次见面,段舒达面上还兴冲冲告诉自己,小叔叔要回来了。
多年未见的叔侄可能情感上并不亲近,可是也不至于要将侄子发卖了去。
住在这附近的人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都是自足有余的家庭,何况边关大捷,无论他的叔叔身份高低,都是由犒赏的,根本不至于发卖侄子;若说结仇结怨,短短几天,虽不了解段舒达的叔叔,但眼前这位小友纪见溪是了解的。
“为何这么说?”
段舒达讲那日一早叔叔莫名带他到一户人家中做客,特意支开他,三个大人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之后他便被带到一间屋子做题,有人看着。
当然,因为担心自己会被卖了而在做题的时候哭出来这件事,段舒达选择性略了过去。
听了段舒达断断续续的讲述,纪见溪对于第一次带着小孩拜访他人就让他做题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
“那里可还有其他小友?”
见人点头,纪见溪说出推测,“或许是想给你找先生呢?”
“不要。”段舒达斩钉截铁,将手里的糖薄脆都塞进口里,在身上擦擦,抓着纪见溪衣角,因着快速吞咽,眼睛里还蓄着泪水,“只要你。”
纪见溪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空了的纸包攥成球扔了,腾出手来抚摸少年的脑袋,“那可不行,我懂得也就足够教教你,再难的我可就不行了,只能请教别人了。”
毕竟,我不过是个落榜生。
段舒达曾经领着自己回家,告诉萱娘子想要自己做他的夫子,可那日萱娘子对他质疑的眼神让他至今胆怯,因而在林方砚提出是否愿意留在书院教书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退却。
少年不语,倔强地摇头,眼里的泪水又蓄积起来。
见状,纪见溪转移来话题,“那你都写了吗?”见段舒达点头,纪见溪又问,“为何?”
“那些都是你都教过的。”
和段舒达相处了一段时间,纪见溪才知道那日他在自家门前哭是因为又气走了一任夫子。
每一任夫子都教他不出一月就会走,留下愚笨不堪的评语。
萱娘子似乎也认同,唉声叹气这个孩子要如何是好,如何当得起英雄叔叔的唯一侄儿。
可纪见溪不认同,他觉得段舒达虽然寡言,却并不笨。
那种只教一遍就学会的是天才,普通人总是要在不断地重复和运用中记住。
比起用“之乎者也”识记,不如游记来得实在、有趣;至于算数,就去市场杀杀价,还能顺便买回来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