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
裴不澈放下手中酒杯,抬眸看了眼来人,站起身来拱手:“三殿下。”
李晔摆手,自顾自提着酒壶倒酒,然后递给裴不澈,笑得和煦:“本王前些日子得了一壶上好的瑞露酒,想邀你同饮,差人请了好几次你都在军营。这不,本王就把酒带过来让你尝一尝。”
三两句话便将裴不澈指责个遍。这话落到旁人耳朵里,只会觉得裴不澈太过跋扈。
但倘若裴不澈真去了,明日朝中就全是他要扶持李晔的消息。
他独身多年,朝中皆心照不宣的事情是:裴不澈不会扶持李尧清,同样也不会因为裴贵嫔去扶持李晔。
接过酒,裴不澈捏着酒杯又朝他行礼:“谢过三殿下。”
看着裴不澈喝下酒,李晔似不经意问一句:“本王记得左金吾里缺个校尉,人选可敲定了?”
前日早朝,李晔就提过左金吾的校尉人选。那日恰好裴不澈不在,之后才听禀报说承明帝让李晔朝后过问裴不澈的意思。
裴不澈暗自冷笑,李晔推举的贤才,不就是自己的心腹吗?
金吾卫扈从天子,金吾卫校尉这个职位说不上大,要给李晔不是什么大事,还算卖他一个人情。
但李晔想在金吾卫安插自己的人手,裴不澈绝对不会答应。
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此事,三殿下不如去问金吾卫大将军,我做不得金吾卫的主。”
裴不澈话说得太假,李晔稍稍一听便知晓他的意思。
金吾卫大将军是北境军出身,并且裴不澈身为镇军大将军,兼掌五城兵马,不会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姑姑最近身体如何?三殿下下次进宫代我问声好。”裴不澈扬眉,拖着长长的腔调:“免得姑姑嫌我这个做侄子的不惦念她。”
“好……”李晔咬牙应下。
李晔走后,宁致憋了半天,这才笑出声来。
“你可把他气得够呛。”
“那又如何?”裴不澈垂下眼睛,遮盖住眼底的阴翳:“皇帝为了牵制我,不惜把孟太傅的孙女嫁过来,这其中,难道没有我那好姑姑推波助澜么?”
“你若不愿,三年后随意捏造一个理由和离便是,一来不会当众下了陛下的面子,二来不会得罪孟家,三来你若拒绝了孟家女,以后还会有王家女沈家女江家女。”宁致拍拍他的肩膀,道:“娶一个娘子,便少了很多麻烦。就算不相亲相爱,能琴瑟和鸣也是极好的。”
他把捏着手中的酒杯,眸色似点漆,深沉得不知道在想什么。
宴席结束,宁致和裴不澈一同出了门。
府门口,裴不澈的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赶马车的人是裴不澈的亲卫裴觉,见裴不澈出来,立马迎上去,抱拳行礼:“殿下、宁大人。”
裴不澈微微颔首,鬼使神差问了句:“后边的马车是哪家的?”
裴觉抬眸看了眼,回禀道:“属下记得好像是孟府的马车。”
正说完,孟红檐和孟寒云从府里出来,路过裴不澈身边的时候行礼道别。裴不澈看着丫鬟扶着孟红檐上了马车,车架慢悠悠走了。
“那是孟寒云的妹妹,他平时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宁致道:“怎么你认识?”
裴不澈一边上马车一边道:“她今日救了我。”
“这么巧?”宁致也紧跟着他坐上了马车,讶然道:“我听书院的学生说,孟家有位娘子开了家医馆给百姓治病,比别处都要便宜,不会就是她吧?”
“她……竟然还有这本事?”裴不澈仰头枕在马车上,眼中流转出欣赏之色。
“我也是听书院学生说的。”宁致耸肩道:“她开的医馆治好了不少人,什么积劳成疾久病没钱医的,都跑去她那儿了。起初还只是没钱看病的百姓,之后京中的官员也会找她看病。”
宁致赞叹道:“不得不说,她还真是位女中豪杰,跟旁的闺阁贵女不一样。”
裴不澈勾唇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说你娶的孟家女是她该多好,我觉得她肯定很有意思。”
听到宁致的话,裴不澈睁开眼,自嘲道:“算了,我这样的人,就不要去耽误人家了。”
她是皎皎天上月,是高悬枝头花。
而裴不澈,自出生起便已踏入深不触底的泥潭中,越是陷得深,越是不敢伸手去拉旁边的人。怕害了旁人,也怕被推进更深的泥潭。他想,既然决定深陷黑暗,便不会再觊觎尽头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