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下课的时候,蒲竟宣戳了戳他的胳膊。
褚起承拧着眉,把胳膊往回收。上节课他没听懂,有点烦,不想搭理他。
蒲竟宣牢记褚起承一周之内不要说话的警告,把手中的草稿纸推了过去。
褚起承低头看了半天,这上面写的是自己没听懂的地方。
这人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这几天孙艺已经见证了两人更加腻歪的沉默交流,捂着眼睛装没看见。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现在高中生都不玩上课传纸条这种低级情趣了吗?
手机是摆设吗?
说话会死吗?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褚起承照例刷卡,蒲竟宣照例拿筷子擦桌子。
一句说都不说。
但默契得莫名其妙。
一周了,以致于旁边的人终于受不了了。
“你两能不能说话?”郭尧勇敢发言。
孙艺紧随其后:“我也受不了了,你知道你们的状态像什么吗?”
“什么?”蒲竟宣把筷子放在褚起承的手边,熟练的样子让人鄙夷。
孙艺翻了个白眼:“像同居久了没激情的小情侣。”
“你想死可以直说。”褚起承飞了个眼刀。
蒲竟宣决定解释一下:“是这样的,我们正在做一项挑战,一周之内不跟对方说话,今天之后我们就相亲相爱了。”
反正明天褚起承不想跟他说话都得说。
他想着看向褚起承:“是吧?”
“……”傻逼,谁要跟你相亲相爱?
郭尧不想理会这种小学生都看不上的奇怪挑战,只是问:“蒲哥,明天周六,我们表演赛你来看吗?”
“我就不跟你们一起看了。”蒲竟宣难得语气正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哦。”
褚起承抬眼盯着蒲竟宣的眼睛,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更重要的事?
不会是那个什么薛定谔的家教吧?
呵呵。
他决定下周也不要听这人废话,打完比赛就回出租屋清净。
第二天下午,一间大教室内坐满了大一新生,各个的表情都很激动。
孙艺坐在第一排负责签到和维持秩序,因为郭尧突然有事出校一趟,所以他一个人负重前行。
褚起承在隔壁教室和辩友讨论一会儿的开场。
“那我们可以过去了。”张思若说。
他们收拾好稿件,起身去了隔壁教室。
教室里的新生窸窸窣窣地谈话,大部分人在了解辩论的时候也都看了去年褚起承辩赛的一些切片。
且不说辩论技巧怎么样,反正脸非常具有观赏性。
主持辩赛的主席是辩论社的干部,她看了眼孙艺递过去的签到表,随后拿起话筒:“欢迎大家来到今年F大新生辩论表演赛的现场,辩论的题目已经呈现在了屏幕上,在进行辩论相关知识讲解之前,请大家先安静,看一场由学长学姐组织的辩论赛。”
她说着看了眼门口,“就等你们了,快进来吧。”
张思若忍不住脾气吐槽:“居然才到?这表明对这次的交流一点都不重视!”
宋颖赶紧拉住她:“算了,等会儿再吵。”
褚起承对对方辩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赶快打完走人。
紧接着,教室里传来一阵唏嘘声,似乎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孙艺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颤抖着双手,摸出手机。
【SY:郭子!不管你在干什么,赶紧回来!你知道正方二辩是谁吗?】
【郭子:明星辩手?】
【SY:蒲竟宣。】
当褚起承看见对面那张笑得十分欠揍并且感觉乱入的脸,他觉得最近命犯太岁。
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靠。”张思若也傻了,“蒲竟宣?怎么会是他?”
宋颖也懵了:“搞什么?怪不得我问了好几次他们队的辩手都不肯说,真相居然是这样?”
张思若突然反应过来:“所以那天蒲竟宣来送奶茶是为了偷听战术?”
柏严桦慢悠悠道:“我都说了一切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
“老柏啊,我现在信你了。”张思若愤恨道,她瞟了眼旁边的褚起承。
这张脸可以做标本了。
她实在没忍住,还是决定发问:“那个……”她还是犹豫了。
“我不知道。”褚起承知道她想问什么,语气异常平淡冷静。
就是这种冷淡才致命。
为了辩赛,张思若决定安抚一下队员:“没关系,他没打过,所以我们可以更加放心了。”
“无所谓。”褚起承语气轻飘飘地,“就是场辩赛,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影响不到我。”
那就好,只要你俩别说着说着就红温,一切都好说。
于是这场辩赛在暗流涌动的气氛中风平浪静地拉开了序幕。
等郭尧从校外赶到教室的时候辩赛已经进行了大半了。
从后门摸到第一排后,他激动问道:“他两打起来了没?”
孙艺表情凝重,摇头:“刚开始自由辩,目前他两还没有交锋,蒲哥看着也很正常,甚至很有风采。”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正方二辩?”
孙艺想起上次几个学姐找他的事情,恍然大悟:“上个星期,我也是才知道。”
“真行,我看褚起承的眼神想把他杀了。”
孙艺冷笑一声:“但你看蒲竟宣的眼神,丝毫不惧。”
正一:“对方辩友一直在强调被人喜欢是一种已经存在的状态,但是当你被人喜欢的时候你不知道,那么请问你会感觉到幸福吗?而我方认为只有真正行使主动权的人才能有这种真正幸福的感受,只有去喜欢才是掌握主动权的象征,您一直被动地等待喜欢降临,谈何幸福?”
反三:“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一种已知条件下的结果,即是当下的这个‘我’肯定是知道自己被喜欢着的。但是您方的这种喜欢他不是一个既定的结果,而是一种追求幸福的路径,你喜欢别人的当下真的会获得幸福感吗?只有当这种喜欢得到回应,你感受到他带来的结果的时候才是幸福的。”
这时候,蒲竟宣懒散起身,开口:“您方把幸福这个词进行了一个概念的偷换,觉得被人喜欢是一种价值的体现,只有当这种价值实现的时候才会走向幸福。但是喜欢本就是一种极其主观的意志,我并不要求对方同样地喜欢我,只要我当下喜欢这个人就够了,我就是幸福的。”
褚起承盯着他说完,随即反驳:“您方所论证的喜欢不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吗?因为幸福一词本身就体现了一种情绪价值,而我们讨论的不是这种情绪价值,而是我们怎么样才能更好地获得这种情绪价值。对方辩友一直在说我只要喜欢他那就够了,但是是否考虑过被喜欢着的那个人的感受呢?他如果认为这种喜欢是一种困扰呢?那你此时还是幸福的吗?”
蒲竟宣笑了下:“不知道对方辩友有没有喜欢过别人?或者说有过暗恋的经历?”
褚起承蹙眉:“这和我们讨论的辩题有什么关系?”
蒲竟宣:“当然,就拿我自身举例,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的感受是什么?或许你会觉得我非常难受,但是作为我本人而言,我并不难受,我依然愿意继续喜欢,这种喜欢就是能给我带来情绪价值,让我感受到幸福。说句可能比较讨打的话,也有不少人追求我,可是我却并不会感受到幸福,因为他们所赋予的这种情绪价值我无法回应,甚至会让我感到困惑,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我也无法感受幸福。”
观众席的孙艺仿佛一条行走的人形弹幕:“正片开始了。”
郭尧听得认真,不免疑惑:“蒲哥还暗恋过别人?还求而不得?”
“不知道啊,没听他讲过。”孙艺挠了挠头,“瞎扯的吧。”
蒲竟宣讲完,宋颖刚要起身,被旁边的张思若拉住了,后者摇了摇头。
褚起承嘴角抽了一下:“对方辩友用自身的例子来说明您方的观点,却也正好论证了喜欢与被喜欢的逻辑顺序。正是因为你被很多人喜欢,感受到了这种喜欢是什么样的,你沉浸在这种情绪价值中,所以你才学会了如何去喜欢别人。所以被喜欢是喜欢的前提,他的价值也更重要。再者,被喜欢的人拥有的自主选择权是您方没有的,如果你恰好也喜欢那个喜欢你的人,当然皆大欢喜,但更多的时候是你不喜欢他,可你仍然可以自由地选择拒绝。而如果你去喜欢一个爱而不得的人,您方所认为的这种幸福感会持续下去吗?我方表示怀疑。”
对面的三辩刚要起身,蒲竟宣就开口了:“对方辩友一直在混淆概念,我方想要表达的不是喜欢上一个人的结果带来这种幸福感,而是我掌握喜欢这种权利带来了幸福感。您方所论证的自由选择权,正也是我方所拥有的,我可以选择喜欢一个有才华的人,一个长得好看的人,一个或许不是那么吸引人的人。前有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在这种自由抉择的喜欢下我就是幸福的,我愿意沉沦。”
他正说着旁边的几位辩友互相看了眼,随后又看了看对面的几位辩友。
只见宋颖把笔都放下了,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张思若拦着自己了。
因为这两位哥已经把比赛当成他两吵架的战场了,谁都插不上话,其他闲杂人等已经可以开始摆烂了。
孙艺喝了口水,点评:“两方还各有一分钟,他两还能来几个回合。”
郭尧看得很起劲:“我发现蒲哥打辩论还挺有意思的啊,角度非常清奇,看他两一本正经地吵架还挺带感的欸。”
“那可不,这赛场上,褚起承就算不想搭理蒲哥,也得搭理。”孙艺忽然想到昨天的谈话,“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高啊!”
此时,褚起承冷着脸:“好,您方所说的自由选择下的喜欢让人幸福,但是这种幸福其实是泛滥的。上升到社会层面,我今天可以喜欢一个人,明天也有可能喜欢另一个人,也许我会感受到幸福,但是我们的辩题说的是‘更’,即是比较高低。在当下的社会,其实我们更需要的是被喜欢,这种稀缺的幸福感才是那个‘更’。”
说完,两边的四辩都看了眼自家的一三辩,显然已经放弃攻防了。
其实他们也想摆了,这两位哥能不能自己结辩啊!话能不能说慢点?能不能说人话?他们等会儿怎么说?
蒲竟宣不紧不慢,嘴角一勾:“基于反方二辩的言论,那我要是说我喜欢你,那请问你现在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