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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将泛着土腥味的河水吹出皱纹。
孟长宇拄着从路边捡来的竹竿,踉踉跄跄地跟在脚步轻盈的女子身后。他身上的创口未愈,在衣物上摩擦出新的血迹,但这些痛楚远远不能与他死里逃生的狂喜相比。
他一面赶上素馨,一面讨好道:“圣使,一会儿在主人面前,还望您替我美言几句。”
走在他前头的女子揭下人皮面具丢了,随口“嗯”了一声,在孟长宇看不见的角度里,眼露讥讽。
前方四下无人的茶棚里,身形颀长冷峭的男子正拥着纯黑的狐裘靠坐桌边。他的眉眼被泛着森寒的黑金面具所遮挡,只能从他锋利的唇角窥到一丝漠然。
素馨加快脚步,上前颔首道:“公子,我已将孟长宇带来。”
“属下见过主人。”孟长宇殷勤跪下道。
似乎是嫌弃孟长宇丑陋的样子脏了自己的眼,男子调转视线,语声凉薄:“东西呢?”
孟长宇连忙伸进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一本皱得不成样子的薄册子递过去,热切道:“主人放心,属下试验的记录藏得很好,不曾被官府察觉。”
素馨接过册子翻看了两眼,冲男子点了点头。
男子薄唇微勾,从面具后透出的视线却阴鸷不带温度。他懒懒换了个姿势,拨开被风吹至肩侧的发丝,漫不经心道:“倒是有些苦劳,想要什么赏赐?”
孟长宇眼中精光大盛,他按捺住心中激动,腾挪着视线朝男子手上看去:“属下听说主人的那枚扳指乃是血胆玛瑙所制……”
男子摩挲着玛瑙扳指的手指一顿。
孟长宇错觉般感到对方周身萦绕着一股不耐,立刻压下唇角,道:“呃……如此神物,属下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属下只是想知道,它是否真的可以让尸身维持生前的样子。”
男子却不置可否,问:“只问这个,不要赏赐?”
孟长宇连忙点头,狂热的目光在扳指上流连不去。
“本座却有一件东西要赏你。”男子冲素馨微一偏头,话音中听不出喜怒。
素馨即刻会意,取出一个水囊递给孟长宇。
孟长宇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打开,仰头便喝。但他即刻脸色僵住,猛地一个抽搐抛开了水袋,将手指伸进嘴里抠喉咙,试图将吞下去的液体吐出来。
“公子赐你的圣药,怎么不喝了?”素馨像是无事发生般将地上的水袋捡起来,朝孟长宇走去。
孟长宇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哆嗦着嘴唇看向男子:“主、主主主……主人,属、属下一直感念您的救命之恩,对您更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为何……为何……”
男子似没听到一般,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素馨径直握住孟长宇的下巴,五指一紧便捏碎他下颌骨,将水袋里的东西往他洞开的嘴里灌进去,冷声道:“公子让你做事,可没让你做多余的事!”
孟长宇瞳孔一缩,心知自己私下囚禁女子的事已经暴露。他一面徒劳挣扎,一面含糊不清地求饶:“属下知错……求您……求您看在属下……呕……曾向您举荐我师兄……呕……饶过属下……”
男子这才凉凉看向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孟长宇,嗓音森寒:“若不是看在辛游的份上,本座会留你这蠢货到现在?”
孟长宇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男子像是见到什么秽物一般,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起身从他旁边走过,语调慵懒:“不是想知道怎么才能让尸身维持生前的样子么?这不就办到了。”
他走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仍留在原地看着孟长宇的素馨,道:“可是觉得本座过于苛刻?”
素馨一双美目望过来,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躬身道:“怎么会呢?您赏了他一个全尸,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男子嗤笑一声。他高大的身形突然一顿,耳廓微动,唇角凝起一点冷冽的弧度:“官府的人来得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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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河道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其上。
策马之人一拉缰绳,骏马便敏捷调转马头,跃进近旁的一条小道,不多时便在一间民宅外停了下来。
林雪意也不等晏返搀她,心急火燎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跑进方容的家中。
屋子里家具器物完好,但摆放得过于整齐,没有一点人生活的痕迹,整间屋子安静得出奇。
“芷柔!方大娘!”林雪意一边叫一边将屋子里外找了个遍,却没发现两人的影子。
一股森然寒意遍布全身,林雪意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不断升腾的焦灼不安刺得她眼眶生疼。
“林雪意。”晏返握住她肩膀让她停下,望着她道,“别太担心,看样子她们是自己离开的。”
林雪意点点头,语声却发涩:“我知道,可是……”
晏返正要再说,原本柔和的眸光却倏地一凛,锐利视线扫向门外:“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