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远赴边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身为天子,不到国亡之际,哪里能以身犯险,披甲上阵?
就算他去了,救回了她,恐怕红颜祸水的名头,文人的口诛笔伐,也会间接要了她的命!
诸多不得已,使得他凝噎难言。
叶卿卿也明白。
可是,泪水依旧是止不住地流,她低首垂泣:“我懂,我都懂……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寒子实?这些年来,他可有做错了什么?”
她捂面哭着,没有看到皇上骤然变冷的目光。
绝然的冷意,让人不敢瞧上一眼!
“他只是救了我而已,只是尽了一个臣子本分啊……你答应过我的,不去追究那日之事……可是,你为什么要反悔?”
听着她为了那个人质问自己,皇上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哂笑。
褪去了当初的慌乱,现在的他,才是金殿之上,那个君临天下的王!
安抚的动作依旧轻柔,只是,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掩藏着何等风暴,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笑叹一声,而后轻声道:“君君臣臣,爱妃,你还是如此天真。需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说得不错,寒将军救了你,我本该嘉奖他才是,封官进爵,赐妻荫子,可是啊……”
柔顺乌泽的青丝在他指尖缓缓滑落,微凉的发丝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触手可及,却捂不暖。
“他万万不该碰你!”
叶卿卿怒目而视:“他没有!”
皇上迎上她的目光,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她脖颈,一点点锁紧,冷笑:“爱妃……时至今日,你还想隐瞒朕?
朕忌讳寒子实你不是不知道,他身边,怎么会没有朕安插的人?那一日……你同他发生了什么,自然有人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朕!”
“朕对你不薄,却从来不知你竟是如此寡廉鲜耻之人。若是他同意了,你是不是就要同他诈死遁逃了?嗯?”
叶卿卿闻之,泪水落得更是汹涌:“……既是如此,你,你当知……我并没有同他,同他……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啊!!”
“可是,朕却不愿意要一个让朕蒙羞的儿子!”
皇上从床上坐起来,站到床前,看着她骤然苍白凄惶的脸,漠然道:“爱妃,我们来日方长。孩子总会有的。哦,忘记告诉爱妃了……你的寒将军并没有死,三日前,他已经迎娶了夏国皇帝唯一的公主。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成为夏国新一任皇帝。这样……身为亡国之子的他,终究也算是复国了。”
他说得无比讥讽:“爱妃,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不,不可能。”
她神色凄然,眼神躲闪恐慌。
就像是突然被抛下的小兽,哀哀的,寻不到一处安心之所。
他逃生可能,却断没有抛下她另取新人道理。
他们,他们明明……明明……
他是她唯一一个念想,他不可能抛下她的……
想这样自欺欺人着,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真的。
皇上终究是心软的,坐回去,将她揽在怀里,柔情蜜意地安抚着:“莫慌,你还有我。他不过是利用你寻了个好名声罢了,如此,才能得到一个配得上夏国公主的身份,也就是你这么傻,这么天真,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屡次触怒我。”
他继续说着什么,叶卿卿听不到了,只是顺从地被他揽在怀中,心中却云开月明。
像是醍醐灌顶一般,陡然醒悟了过来。
情情爱爱,终究是太过小家子气的。
没有一个男人会被这种东西束缚住。
当日,是她提出诈死这个提议的。
虽然她有种种放不下,是不能走的,却也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
然而,终究是自己妄想了。
心中存了疑惑,就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
说不定……
自己同他的相遇,都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设计,可那时候,他们才多大?
心中自嘲不已的同时,也涌出无尽悲凉?
往日种种,皆为虚妄。
今夕何夕,似真还假。
“……你们,都是好样子的。”声音喑哑微凉,“是我托大了。爱我的,想我死;我爱过的……待我如尘。便是落到这种境地,也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她一生所求,不过能有个人爱她、疼她、宠她,免她惊,免她怖,不为波折动荡所困。
游离凡尘,悠然自得。
她以为早早寻得良人,却不知良人心怀叵测。
就像师傅常说的,人可愚,但不可天真。
愚乃大智慧,而天真,常害人命。
你又愚又天真的,还是安安心心跟在为师身边吧。
“自然……便是我心有不甘,呼……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一个为王者,一个将为王者。
他们二人博弈,赌注是她,殃及的池鱼,也是她。
叶卿卿环上他脖颈,低低笑开,“要是我……从来没出谷……没有遇到过你们,就好了。”
无论是谁的野心,都不可能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得逞。
意识淡漠,归于黑暗时,她恍惚又看到了师傅。
还是和离谷那日一样,吹胡瞪眼呵斥,指着她就骂:“嘿!就你也敢出谷?你大师兄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呢!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