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屈指轻叩桌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元连着将桌上的定窑口盏拿放三次,仍是不敢缀饮。只得冷汗涔涔地关注着面前男人的脸色,欲趁他面色微舒之时插上两句。
好在对楼房里那登徒子胆魄就针眼般大,一吓便走,否则他真不敢想象那人后果如何。
他犹记得适才店中小厮上茶之时。对楼木窗中,一男一女的身影正交缠在了一处。
那小厮刚将茶盏递到大人跟前,大人就紧捏不放。直到青筋毕露,茶盏“噗”地一声化作齑粉,淌下的水儿还朝上冒着屡屡香烟。
吓得小厮立马跪倒在地,还当是那茶饮得罪了这尊大佛,“客官,这可是全汴京城里最好的龙凤茶团泡的茶饮子了。您若是还不满意,那便只有去皇城里喝了呀。”
整个二楼的气氛就此降至冰点,陆元只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内心祈祷这般场景日后千万不要再来。
他就是有九条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桌台上传来两响滴答水声。
陆元抬头,见正有血珠顺着大人的指缝蜿蜒而下,给那皓白手背直接平添几分艳色。
“大人,您受伤了。”陆元眉头扬起,略显惊愕。
“不碍事。”
薛适睨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在思索。后颅隐隐传来几丝刺痛,应是颅脑旧伤还未痊愈,“我记得那人便是兵部尚书家中那一无所长的嫡子,赵随吧。”
“正是其人。”陆元回道。
“年前发妻才突发恶疾,暴毙家中。这才过了几月,就迫不及待地续弦了?”他眼神一凛,喉中滚出一声嗤笑。
“发妻并非暴毙,而是被他殴打致死。”陆元小心翼翼地纠正他话中的错处。
“唔... ...不若就送他一份大礼吧。”
薛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温和一笑。
只是那笑意却如腊月寒冰,让人看了一眼,就被封冻而住。
“属下得令。”
陆元只觉后脊一凉,直为那赵随的未来堪忧。
主子每次这么笑的时候,被针对之人就必有一场噩梦,且次次都能捉准其人痛处,精准的藏匿在黑暗之中给人致命一击。
这赵随怕是要不得善终咯。
陆元正松了口气,以为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
可谁知耳边又传来声幽幽醋音。
“你瞧她,多不安分啊,什么脏污烂臭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敢往上扑。”
见男人噙着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冷盯着对楼里那抹藕荷色看得出神,陆元额头上的细汗抑制不住地滚下,嘴上不停替那女子开脱:
“姜娘子也是情势所迫,被逼无奈,定是国公府中人逼的。对,国公府中那些胁迫人的手段可厉害得紧呢。”
“再说了,姜娘子今日与那狂徒见面,不也是使了招数拒婚的么。”
“说的倒也没错。”
男人脸色这才有所转暖,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你明日就朝外头放出消息... ...就说,有人在汴京城中,见过我。我没死,还回来了。”
“是。”陆元虽不明此举的意义,但只要是薛适交代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直到听到男人阴湿开口:
“这样,她就不能再避开我,不得不回来找我了,对吧。”
陆元:“... ...”
*
暮色降临,汴京城今夜有晚集,姜岁欢好容易碰上一回,自然不舍早早回府,反而在那集市上闲逛起来。
她路过一灯笼摊面时,在一盏彩鳞蛇灯面前驻了足,痴痴相看起来。
彩色鳞片光芒四溢,蛇头微昂,蛇目如炬,通体栩栩如生,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人。
那人这么爱吃蛇,不知道看到这盏蛇灯喜不喜欢。
“老板,这盏灯怎么卖?”她提起蛇灯问价。
“三两。”
“三两,怎得这么贵?”
“都是这个价,小娘子,你不要可有的是人要。”
老板抬手将她手中的蛇灯按下,作势要卖给别人。
“我要。”
姜岁欢咬了咬牙,实在不舍将之让出。正将荷包打开,却看见桥头突然出现一抹颀长身影。
宽肩窄腰,风动间,衣袍下摆的云雷银丝尽显。
!
他怎得出来了!
还这般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