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一行护卫中,就没有一个擅水的。
完了,薛幼淼跳河,他这差事怕是也保不住了。
队领顺着阑干瘫坐下来,双目无神。任摘星再怎么摇晃,也一动不动。
反倒是桥下的几个轿夫不知从哪儿处寻来了几根长杆,赶到岸边,插进水里搅动。
想看看落水之人能不能顺杆而上。
摘星眼看府里的护卫都不顶事,只能声泪俱下地拉着过路之人求援。
见无人敢下河捞人,她便直接跪在地上,见人路过就胡乱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小姐落水了,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可秋寒酷冷的天,加之河水又淌得急,根本没有人敢往下跳。
这边桥上的异动惊扰了一大片围观百姓,所有人都知道薛国公府三小姐当众投河自尽了。
当然,也包括了河对岸茶肆雅间里的两位贵客。
薛适大病痊愈,恢复朝职。
今日是第一天上朝议政。刚下了朝,就被三司使郑知安拦下,就盐务改革案一事,来到这处商议。
郑知安因滁州私盐账簿一事头疼不已,本还想靠着薛适来给自己点出条两方都不得罪的巧路,可却发现今日的薛适,实在太没状态。
不论他说得如何紧迫焦急,薛适的注意力总能被窗外之景给吸引过去。
郑知安只得无奈停下给他斟茶的手,“第三回了,薛大人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见薛适出神到连他的这句话都没听见,他便顺着薛适的视线一同往外望,目光自然定在了那顶熟悉的暖轿之上,“这不薛府是轿辇?怎得停在此处。”
随后,郑知安的视线向右平移。
桥边路人乱作一团。大叫的,哭喊的,朝水里插杆子的都有,几乎有一大半的行人都围在河边。
而河面中心,正飘着一件艳色的女儿家的外裳。
“怎得如此吵嚷?看样子像是有人落水。”
郑知安一开始还镇定分析着面前的状况,可待他从窗外之象推测出落水之人为谁时,他惊呼着霍然起身,双手震颤着擒住薛适的双肩,战栗道:
“那坠河之人,不会是你的三妹吧!?”
不同于郑知安的怛然失色,薛适只懒懒从窗外收回视线,朝着他颔首道,“郑大人好眼力。”
这模样,仿若落水的是什么小猫小狗,不论死或不死,都同他毫无关系。
郑知安这下是真傻了。
他都同薛适说了落水之人为其三妹,可薛适的第一反应竟是笑着夸他猜的准。
这...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他觉得面前之人实在冷静的可怕。遂嘴唇颤动,脸色微白道,“你现在还同我说这些作甚,她她... ...你倒是去救人啊。”
薛适却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将郑知安面前的空杯斟满,“不急。”
示意他坐下,继续喝茶。
“如何不急?虽说你与薛府亲缘浅薄,可那毕竟是你亲妹啊... ...”
郑知安盯着面前的茶水,只觉自己快被薛适给逼到躁狂了。
薛适却还是一副平稳姿态,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修长指节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的声响,还是出卖了此刻他心中的不平静。
又过了小半晌,他才徐徐抬头,朝着雅间外头唤了声“陆元。”
守在门外的褐衣男子立刻应声而入,“属下在。”
薛适轻轻转动了手中的杯盏,挪至唇间,轻抿了一口,“郑大人说的对。三妹落水,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他眼睑微掀,朝陆元问道,“这次带了多少随行的人来?”
陆元:“十余精良。”
薛适:“那正好。好好下水搜搜,务必要将我那桀骜不驯的三妹,安安稳稳地救下。”
陆元:“是。”
薛适不紧不慢地将手中杯盏放下,目光如炬地扫过已然归于沉寂的湖面,道,“特别是沿岸的乌蓬船与漕船。一艘一艘地察看仔细了,可别到时候因为疏忽,延误了救援良机。”
陆元微愣了一瞬,立刻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躬身领命道,“属下得令。”
郑知安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起袖口擦了擦额间的细汗,道:“我还真当你这个做大哥的要见死不救了,还好还好,你对薛家还情谊尚存。”
前日薛府里薛幼淼抗婚泼闹之事,早已传遍权贵中间。
郑知安叹气,朝着薛适扼腕道,“你三妹也是个命苦的,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能救就救了罢。”
薛适的利眸却穿过路边杂乱无序的人群,紧紧锁住水中那抹绯红,说了一句让郑知安听不懂的话。
“你太小看她了,她死不了。”
... ...
她才不会轻易寻死呢。
这只披着旁人面皮的,狡诈狐狸。
他的“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