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姜岁欢的现下的身份不便再出现在尼庵里,若是贸然多次前往,只会引起尼庵守卫和凌氏的怀疑。
所以,取缘薄这件事,只能有从小在尼庵长大的薛知好来办。
尼庵中现在还住着几个于薛知好有养育之恩的娘子。薛知好回去探望,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对这庵中熟门熟路,来去也比自己更自由些。
只要薛知好能成功将那本缘薄捞出,送到自己手中,自己便有法子将那本缘薄公之于众,在百官面前给凌氏与镇国公府定罪。
手上的这两盒蜡印太过重要。
姜岁欢得手后,在戏堂中假借听曲儿候了薛知好许久,才亲手将东西交到了对方手里。
二人在人前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在薛知好拿到木盒,与姜岁欢擦身而过时,她压低声音快速低语了一句:“事成与否,你且等我传信。”
姜岁欢自然听到了。
便在错身而过前,伸手捏了捏薛知好的手心,以作回应。
回到浮云居的时候,胭脂般的暮色已翻滚而下,将青黑色的屋檐都染上了一层蜜色光晕。
居所传来几声潺潺流淌的琴声。
姜岁欢心中一紧,明白今日薛适先她一步回了居所。
作为“笼中鸟雀”,竟归来的比主人还晚,是她的失职。
“大公子好兴致。只是这曲子中的几分躁意不知从何而来。”
“可是近日朝中事忙,又头疼了?”
“要不要我再给你按按。”
一踏进房门,她便敛去周身锋芒,换上一副柔顺模样。
言语间皆是刻意讨好的阿谀奉承,生怕男人听不出来她的谦卑恭顺。
“坐下,弹一曲给我听。”
姜岁欢殷勤应下,抚琴什么的,她最会了。
就算是手上再生,因着先前那些底子在,也是能弹得旁人如痴如醉的。
只不过她今日才刚坐下,背后就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诘问:“今日去哪儿了。”
原本论指如飞的双手一下就生了乱。
既然心中生乱,那这曲儿便也就不能再弹。
姜岁欢掌心向下撑开,平贴在琴弦之上,震颤的琴弦立刻沉寂下来。
二人视线交织,周围似都静止了。
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去尼庵里拜了观音像,又去戏院里听了曲儿。”
她诚然作答,丝毫不惧地对上男人。
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今日确实去到了这些地方。
只是隐瞒了去到那处的真实用意。
薛适一直都有派遣护卫在不远不近处跟着她,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自知做什么都瞒不住他,那索性就不瞒了。
不过就是在做那些细微动作的时候,多带点演戏的成分罢了。
正如今日她与薛知好见面之时的互作陌生人的谨慎姿态,不仅提防着凌凡霜的人,更是在防薛适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她就不信,她与薛知好这般近距离的贴身动作,还能被站在远处观望的眼线瞧出端倪来。
果然,薛适在听到他的回答后,情绪并未有什么起伏。
姜岁欢原本紧缩在袖下的双拳,也舒展了开来。
谎话,就该半真半假的来,这样说出来的可信度才高。
就在她洋洋自得间,男人毫无征兆来了句,“是那伶人弹的曲子好听,还是我弹的好听?”
将姜岁欢问得如坠云雾。
“什么?”
她反复思索着薛适口中的伶人是谁,不断回忆着她今日可有在庵堂里有碰上过什么伶人。
“嗯?”
男人催促着她作答。
姜岁欢终于在他希冀的眼神中,抓到了一些头绪。
他说的伶人,不会是今日她在那戏院里弹唱的乐伶吧。自己今日一整天来都精神紧绷,甚至都未注意那抚琴的乐伶是男是女。
姜岁欢:“… …”
“噗嗤… …”
自得知家族冤仇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开怀大笑过了。
这一笑起来根本就刹不住脚,连日来的高压终于得到释放。
姜岁欢抹了把眼角溢出来水泽。
没想到啊,在朝堂上位同副相的薛大人,当年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现下竟要拿自己跟个戏台上唱曲儿地男伶做比。
然而笑着笑着,姜岁欢就笑不出来了。
男人宽大的身躯压了过来,遒劲的双臂撑在少女两侧。她整个人顷刻即被浓稠如墨的暗影吞绞。
为薛适独有的乌木樊香滞重地萦绕在她全身。
原本那些嘲弄戏谑的情绪登时四散逃开。
唯剩一股浓浓的压迫之感。
姜岁欢万分不自在得别过了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忸怩道,“大公子这番,莫不是吃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