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津霄目眦欲裂,他的灵魂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最残忍的刑罚撕成了两半。
“谁做的?是谁做的!”他不住喃喃,情绪越来越失控,声音越发高昂。
平日里沉稳有力的双手此刻抖个不停,他小心抚摸着男人耳后刺眼的白发,怎么会,怎么会!
梁晶晶按人鱼族年龄来算正值壮年,退一万步来讲按人类的年龄算,他今年也不过才堪堪二十六啊!
怎么会突然生出白发?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吗?
是人类世界的生活让他感到压力了吗?
“阿霄!阿霄!宝宝!你冷静一点,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好嘛宝贝,别怕,我在,我一直在!”
梁晶晶用力将失控的爱人拥在怀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断轻拍着男人的后背安抚。
“没事儿的宝宝,不要怕,没事儿。”
察觉到怀里的爱人慢慢安静下来,梁晶晶看向沈丽白,“请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
面容憔悴的女人发出一声苦笑,她坐在床边,俯身摸了摸丈夫垂垂老矣的脸颊,娓娓道来。
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萧然,是在四五岁暑假的一个炎热夏日。那时的她正光着脚惬意坐在地上吃着冰棒,电视中传来小燕子活泼的声音,出差许久的父母却在这时着急忙慌地忽然推开门,手里拿小毯子裹着一个活物疾步冲向卫生间。
沈丽白当时开心得蹦起,“爸爸妈妈给我带了只小猫吗,是什么颜色?”
追着父母的脚步进入卫生间看见那洁白浴缸里的生物时,她才猛然惊觉这不是小猫,而是条漂亮的小鱼。
“然哥可以自如控制两种形态的转换后,和人类世界正常的小男孩无异,他很快就被当时住在隔壁的一对大学教授看中。那对夫妇心地善良、学识渊博,但他们结婚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收养然哥后将他视如己出,取名萧然。”
“之后我和然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进入了同一个大学,并在毕业后很快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
沈丽白说到这里倏然停下,她大口喘着气,按着酸胀的胸口。现实的残忍将回忆中的那些美好也衬得像一曲终将走向谢幕的哀歌。
她忍不住的掩面而泣,背部不断颤动。
躺在床上的萧然满眼心疼,今天的这种局面,和他年轻时的一次冲动脱不开干系,是他太天真、太理想化了。
他本该是人鱼族这一代的巫师,却在刚破壳后就被上一届不愿卸任的厄尔蒙德丢弃到人类世界。那个已然把控人鱼族巫师一职多年的老者不愿看见新人代替自己的局面,因此当魔力充沛、极有天赋的萧然刚破壳时就惨遭了毒手。
遇见沈家夫妇之前,他在陌生的世界东躲西藏,对家的概念是窄窄的、散发着异味的不那么干净的昏暗下水道。偶然路过的善良夫妻看见小小的他伏在垃圾桶里捡已经明显变质的食物时,心有不忍,将他带回了家。即使他因为害怕暴露了身份,他们也没有将他当作怪物。
反而更加心疼他,为他寻得了书香门第的养父母,精心培养。
他却在五年半前通过一些媒体拍摄的画面发现传承记忆中那模糊的人鱼家乡爆发了海洋大污染后担忧厄尔蒙德不会好好辅佐王子殿下治理海域,于是告别刚刚新婚的妻子毅然前往,想要为族群尽一下绵薄之力。谁知刚到达珊瑚海附近就打听到了这一代的人鱼王子阿瑞赫斯已经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本源去净化干净海水。
“就在我要离开时,厄尔蒙德突然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岸边暴力丢下了一个人类青年,并发现了我的踪迹。他们抓住了我,给我灌下了一种不知名的药水。”萧然努力开口替妻子补充真相。
靳津霄听到这里,恍然,“是你将当时昏迷的我送往了一家私人医院。”
萧然努力扬起嘴角,证实了男人的话,“你和五年前相比似乎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后来一次接送孩子,我碰见了当时也是去接珍珠放学的殿下,回家后然哥通过身上不小心沾染的气息判定是本该和他一代的阿瑞赫斯王子。要不是这次事发突然,然哥的状态越来越差,我们也不会贸然打扰。”女人带着哭腔解释。
“传说魔力充沛的人鱼本来就可以自由变换两种形态,只不过现在拥有这种能力的人鱼极其少见。我的魔力比起你来弱了不少,去年要上岸寻找我的人类爱人时不得已向巫师求取药水,之前也有几条人鱼交换过变幻双腿的药水。不曾想你才是这个恶毒诅咒的第一个受害者。”
梁晶晶神色复杂,他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即使厄尔蒙德已经消亡,交换契约仍在生效,延续着夺人寿命的诅咒。
萧然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刚刚的交谈已经彻底耗光了他今天的全部力气,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一颗黯淡的蓝色珠子从眼角滑落。
沈丽白站起身,小心拿起洁白床单上的扁瘪珍珠,带着梁晶晶和靳津霄离开了这个房间。
“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梁晶晶神情肃穆,庄重承诺。
“多谢。”
沉重的大门被合上,靳津霄失魂落魄地被还算镇定的高大男人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