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倚为萤跳准备了凯玲薇樱花草和梦占草。医生和他的乌朗羊在营地外面等她。
“我们最好还是爬上山,然后从山坡上出发。”徙倚说。
今天很晴朗,营地和村落上空不见一点云翳。山坡上有风,但很微弱,几乎不可察觉,像丝线一样。
徙倚还是不太擅长一对一的谈话。
作为截道者,她已经可以出于履行工作职责的目的,而与旅人们和商人们自如交谈。
但是,所有询问饮食起居需求的话以及所有场面话和客套话都说完之后,她和当初离开夷则山南的时候一样不知所措。
“我的脚腕子有点疼。”
医生边爬山边抱怨。
“我该怎么帮您?”徙倚这样问,心里想的却是,你是医者,不能给自己治一治吗?
“不用帮我,”医生和蔼地回答,“听我絮叨絮叨就行了。”
“好。”徙倚这样应答,心里却对这一要求感到困惑。
起飞了。天空和云缕像跃入水面时溅起的水花。徙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旦飞起来,除非有必要,就不必闲谈了。
她还是喜欢待在天上的感觉。
今天的光线比上次赶集市的那天更好。当他们把村落和营地都抛在身后的时候,徙倚瞧见,高山上还有一处很漂亮的地方,以前从未发现过。
那里有湖,岩石地面朝着南方开放,草木低矮,荒之烟火的光芒可以直照着石头和湖水。
这次没见到站在山岩上大吼大叫的野鹿。
但依然需要在看见那块大石头的时候微微往东边转一下方向。
转向之前,徙倚瞥见远天的云彩,稍微出了一下神。
她还从没见过那么黑的云彩呢——
不,以前见过,只是见得很少。
但并非从未见过。
先前给另一队旅人送东西、在驿道过夜的时候,陪着雨火在天上打闹的时候,还有,有一次在蓝树驿站的时候……
那种沉重浓密的云,总是意味着半存。
萤跳悬停在半空,等她的指示。
医生和乌朗羊也一样。
徙倚慢慢地打了个寒战,不再瞻望,朝医生挥挥手,而后自行地率先飞了出去。
这次依然降落在鸦画河集市的地方,然而今天没有大集。那里只有零星几个帐篷。
徙倚牵着时音鸟走在前面,打算找一个住户问问鸦画河村落的方向,或者直接问问乔尼森林的事。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牵着乌朗羊的医生说,“您送我到这里就好啦。这个地方我认识。大集市,对不?”
“对,”徙倚看看周围,“把您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是的,不过我还要多跟您说几句话。”
医生看了看周围。
“您也看到黑色的云彩啦?”
徙倚点头,但没吭声。
“半存。”医生说。
徙倚诧异。
且不说先前在蓝树驿站的时候,她曾独自藏着这个名字,藏了好久。
医生怎么会认为可以向陌生人贸然谈起这个词呢?
“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啊。”医生说,“虽然,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徙倚愣怔了一下,叹了口气。
“我同意您的看法。”
“如果面对半存,或者它们的残留物,不要听信自己心里的悲痛。更不要听信愤怒。”
医生像是默认徙倚能听懂一样,讲了这么一句话。
徙倚确实听懂了。
但她感到迷茫。
什么是半存的残留物?以前从没听说过。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可能还会再有机会“面对”半存呢?
她不想有。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不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