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翩语搁了茶盏,慢悠悠道:“盛会在即,冯家作为承揽的世家,自然不会在此时将事情闹大,不过私相授受的女使难免责罚。”
她故意停下,果然看见殷长歌的面色一变,不禁勾了勾唇角,露出暧昧的薄嘲,“冯大小姐真不愧是传说中的菩萨心肠,一听说贴身侍女出事,拖着病躯也要出面维护,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救了叫云翘的侍女一命。”
冯若华名义上是冯家大小姐,在府上并无话语权,唯一握在手中的底酬无非是与陈家的婚事。
殷长歌没有觉出白翩语的变化,不假思索道:“你说冯陈两家的婚事确定在九月了?”
白翩语特意打听过冯若华的旧事,对她并无怜悯之意,十分见不得殷长歌处处关怀的模样,刻薄道:“这两家人实在折腾,陈家退婚在先,丧妻后又求亲续弦,冯大小姐寡居多年,非要扭捏一番不肯答应,这桩婚事反反复复,实在好生有趣。”
殷长歌没有接话。
窗外雨势渐落,深灰的檐下栖着两只亮黄的小鸟,在若有若无的雨雾中疏理着羽毛。
白翩语望着他,忽然冷冷的想笑,刺诘的话语刚到嘴边,苑外传来一阵喧声,似乎有访客登门。
不一会,客栈的掌柜引着一行人走入庭中,在屋外叩门请见,“殷公子,冯府有客来访,请殷公子过门一见。”
雨后的渝州云山睥睨,万井新烟,满城春意草色芊。
冯府深处的一方雅苑,葳蕤的杜鹃花满架盛放,散出沁人的芬芳,一个美丽的少妇静坐花下,隔桌相对的俊男少女相貌出众,风仪无双。
离开冯府不过数日,细柳般羸弱的冯大小姐成了衣饰鲜丽的豪门贵妇,鬓发间宝石生辉,唯有黛青柳眉间依稀残留着几分尚未褪尽的病色。
同一刻,她也在打量对面二人。
只见殷长歌衣衫简雅,不施修饰,棱角分明的五官英气逼人,剑眉深目格外出众。这样过人的容貌实在惊艳,足以令世间的大半少女为之着迷,一如身旁的明艳少女。
冯若华为人亲近和善,语笑寒暄,殷长歌礼貌地应对,唯独白翩语极不自在。
叙了一会话,冯若华召来不远处的侍女,取过一只漆光柔亮的木匣,推至二人面前,“幸蒙秦大侠妙手解恙,妾身得以病愈,合府不甚感念。我知道殷公子与秦大侠是淡泊名利之人,这一件礼物是我特意挑选赠谢公子,还请务必收下。”
医者父母心,何况殷长歌借住期间还给冯府添了麻烦,如何肯受,偏偏冯若华极坚持,几番退却不掉,他硬着头皮启开了木匣。
匣中置着一枚古雅的木梳,泛着经年日久的痕迹,梳身的鹣鲽图案清晰峻拔,边纹简逸中见风骨。小小的木梳一眼望去并无醒目之处,唯一特别的仅是梳柄处加了挽系的丝绊,两枚碧绿的翡翠东珠缀在玉色丝穗上,更显精致不俗。
白翩语眸光一动,瞬间变了容色,“冯小姐的礼物当真贵重。”
殷长歌心底也有几分惊诧,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没有说话。
冯若华听见嘲讽并无异样,莞尔道:“这是我少时一位故人所赠,虽非名贵之物,但我待之甚为珍视。云翘此前曾向我细说过病重时的情形,当时我就在想,似殷公子这般的玉树少年定然不是世俗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如今我将此物赠予公子,一为聊表感激之情,二则了结一桩心事。”
殷长歌彻底怔住了。
白翩语敏感地觉出异常,按捺下不快与疑惑,冷笑道:“既是珍视之物,冯小姐好生收藏就是,阿离哥哥帮你也不是贪图什么,又何必将旧物转赠与人?”
冯若华展颜一笑,盈着令人不容拒绝的温柔,“我见殷公子双眸干净澄澈,心中自有丘壑,料想绝非浅薄之人,寻常器物只怕相配不上。赠我木梳之人虽出身低微,然而心志之坚韧,古今未有匹及者。他也算江湖中人,若是有缘,殷公子或许还能在武林大会上见到。”
殷长歌感到奇怪,“冯小姐也认识江湖人?”
话一出口又觉不妥,云翘的事情发生不久,此言无异于旧事重提。
好在冯若华不甚在意,随言道:“我那位朋友赠此物时再三嘱咐,木梳寻常可见,匣中却另有乾坤——可惜我实在愚笨,始终未能勘破玄机,若殷公子有机会见到他,还请劳驾代我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