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总是先人一步撤下交谈的选项,我不发一语。反拧手指、撞击肩胛,动作变快,世界的流速则无限放缓。
将自己以下的生命看成另一种物质,如此沉浸,根本意识不到虐杀近似于自杀。捏碎喉管不过一瞬间的事,好在我还来得及将他们分开,虚弱的生命在身后,山呼海啸。
双方短暂偃旗息鼓,指导行动的立场相反,却同时默契地拿“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全部上告”作为博弈话术。我们是出自同一个工厂的流水线产品,可以被挖掘的价值是差不多的。
“杀了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留下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还是镜像问答。
“那我就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你要这场晚宴出现更猎奇的冲突,要区别于你的上一任,要抓住机会高效地邀功。”
一条麻远,也就是一翁本人真的亲自授意这类面从后言的行动了吗?我矮身躲开横扫。总是不假思索地发出对抗指令,在手下为他前赴后继捞着好处前,就先向玖兰枢握手言和了。
征讨锥生零的号角吹得多么响亮,今夜就仿佛失忆了一般,任由锥生零毫发无伤地与之共处。那有的人加班去黑主学院送死的意义是什么?玖兰枢是蛰伏在笼子一角的猛兽,一条麻远想要驯服他,于是顺手捡起根木棍。猛兽的爪、牙可以轻易击碎临时起意的试探,双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元老院的运行机制里,我们这些人甚至连耗材都算不上。自以为始终忠于元老院的集体意志,其实等同死于儿戏。你想要前途,有的是人替你浪费生命。什么元老院和纯血种间心照不宣的龃龉?倒像是一场巨大的曼德拉效应。
我连续不断地在近战中翻滚,借地面调整重心,急停站定,针头就这样顺着他的攻势探入皮下,对方双手滑落,依次传出膝盖、额头砸地的闷响。
“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说到底有什么打架的必要,还是猎人协会拿吸血鬼有办法。我将女孩扶起来,冷不防被她脖子上的掐痕蛰了一下,不会有错的,刚刚我心里自然产生了某种自上而下的凝视。
为救她而感到雀跃,为成功救她而感到得意。我敢说自己救人的发心正当吗?我要这场晚宴出现更正向的揭露,要区别于人类的加害者,要抓住机会洗白。拉着女孩离开时,我忍不住想,吸血鬼果然都是一样,自己和倒在地上的人没什么分别,利己近似于救人,如此沉浸,差点骗过自己。
也因此,当女孩问我要带她去哪时,我羞于说出玖兰枢三个字。我只是简短叙述了现在的情况,并将选择丢给她,她说不再相信吸血鬼了。
出口百分百已经被封锁,蓝堂家就要来搜人,注射物也推干净了。这种情况下我如果是个鼹鼠,还更顶用一点。我们东躲西藏,另一个声音开始动摇我,有她作证不好吗,她身上有那位贵族最直观的罪证记录,放着双赢的结局不要,怎么能让掌握信息不明的人类做决定?根本就是能力差劲还插手太多。
除此之外,还偶尔混杂几句玛丽亚的评论——“发现了吗?你内心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你只是在模仿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听得我真是……后面无论如何都得回黑主学院一趟,把这个暗示去掉。
单凭我带她出去是不可能的。窝在布草间里,我说我们迟早被发现。她说只要还有一丝挣扎的余地,都不会选择依靠曾经伤害过她的种族。我说那我也是吸血鬼。她脸上走投无路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可怜。
“其实还有一条路。”
我回会场找到锥生零和他的老师。夜刈十牙在,我已经做好了被质疑的准备,只是他表现得太不为所动,相较之下,锥生零都显得有人情味了。
“这样吧,你们留一个人在这里。”
还是没什么反应。
“把这个拿上,回去化验,随时可以告发我。”我将针管亮到他们面前。
锥生零要走,夜刈十牙按住他的肩膀:“出去接应。”
“跟我们家仆人聊得很开心嘛,锥生零。”如果在第三视角,一定能发现我和锥生零脸上表情出奇的一致。糊弄了一整晚,可算被这位少爷发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堂哥架院晓和美得惊人的早园琉佳。
“元老院的工作不好干啊,你都要来这里想办法就业了。”锥生零不答,他就来揶揄我。我看了眼身上的黑裙子,无言以对,锥生零转身要走。
“你西装口袋里装的是什么?”蓝堂英突然开口,眼中寒星乍现。我看着锥生零脸色微变,手指带出一些粉末,大概是急冻脆化后捻碎的塑料和金属
“蓝堂家邀请你了是没错。不过我可没说,你能带东西出去。”
锥生零立刻变得戒备,自顾自离开前,眼神已经替他把“一丘之貉”骂出口了。我叹了口气。
“厉害吗,女仆?想想看犯了错,我们会怎么处理你。”
“虽然我是雇员,也还受劳动法保护,”我坦言道,“不过你们家的家政服务体系漏洞太多,我不太想干了。”
他面色不快,我补充说:“没有说你们上行下效的意思,‘清官难出猜吏手’嘛。”
我确信自己没在阴阳怪气,但蓝堂英显然没有因我的解释恍然大悟,他指着我说“你被解雇了”,我不可置信地道了声谢,转身就溜。
入口的确被管控了,不过比起含蓄表达不满的贵族,我这样微不足道的角色反而好开绿灯。无事一身轻,离得远了点,招猫逗狗的心思就冒了上来。右边一只,左边两只。先找个好上手的,我看向小狗,因为毛打结的原因,像块漂浮的拖把。我试图循序渐进拉好感,拖把无动于衷。在相对亲人的物种处碰壁,猫那里更没什么悬念,呲牙哈气炸毛跑开了。
我真是非常非常非常没有小动物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