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闻莘感到奇怪,一个在血统上也能称为白俄罗斯人的人,却从没去过那个国家。
边羽说:“以前我妈妈一直和我父亲在申海生活,我们一家都在那里。”
闻莘敏锐捕捉到“以前”这个词,他依稀记得,这个词的含义是指某个事件曾经在发生而现在未必还在发生。
他内心断定边羽这句解释背后还有很长的故事,但是他没有问下去。他知道问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太多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
他只是“哦”了声说:“原来是这样。”随后笑着借过话题,“但我是第一次回来中国生活,所以看在大家都是混血裔,要请你多帮助我。”他撕下那页画着栩栩如生的蔷薇的速写,“这个,先暂时作为见面礼。”
“谢谢。”边羽收下他认为没必要推拒的两张画,袖口滑落,腕骨如象牙一般洁美,“不过今天没机会帮助你了,我得先走了。”
似乎觉得离别来得突然,闻莘的神色有种被突然抽离出平静氛围的愣怔。
只不过,这份突兀的愣怔,他没通过言语表露出,相反是平静地说:“我帮你要一把伞。”他向柜台的领班比了一个手势,领班意会到他的意思,转身去仓库。
“不需要。”边羽已站起身,看到外面渐微的小雨,“雨快停了。”
边羽走路不匆忙,但很快就走出咖啡厅门。闻莘目光跟着他的背影出门,外面海浪波澜,他的身影消隐在那丛蔷薇倒树中。
萨克斯旋律慵懒地飘荡在咖啡厅内,领班迟迟而来:“老板,伞……还需要吗?”
闻莘没回答领班,盯了会儿那杯边羽只喝一口的椰青水。
晚上边羽回到家,家门口闪烁红色灯光,停着一辆警车,三四个警察站在他家门口。
边羽预感有事发生,不觉加快步伐。快步到家门前,看见四叔公好好地站在庭院里跟警察做笔录,边羽的步子才放缓下来,但是眉头并没松开。
门口的老警察发现了他:“你是这家人吗?”
边羽点了下头:“嗯。”
他走进庭院内,问四叔公:“发生什么了?”
四叔公长叹一口气,眉头紧紧凝成一小块,嘴角的纹路地往下垂着:“六面菩萨丢了。”
边羽愣了下:“怎么丢的?”
“不知道。”四叔公的心情烦躁到了极致,不愿说话,待边羽要去询问民警时,他才说,“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工作间的锁被撬开了,我赶紧去看,那尊像已经不见了。”他垂目望着地板呆呆回忆道,说完闭起眼,再次叹出一声长气。
边羽的心情不见得好受,那尊六面菩萨是四叔公雕了七八年的心血。两年前一个澳门客户看上,开出六十万港币的高价,下了二十万港币做定金,眼下失窃对四叔公是财物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加上前不久四叔公小木厂生意失败,近来还想靠着这一单让小厂子起死回生。现在这个情况发生,似瞬间抽空几十年来人生的盼头,那种木楞的凄苦。
巡完房间的那名民警走了过来,四叔公指着边羽沉哑着嗓子介绍:“我的孙子。”
民警望了边羽一眼,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和笔:“叫什么?”警察证跟着从口袋里掉出来,敞开在地上,证件上写着他的编号和他的名字“召觅”,是这一带极为少见的姓。
名字的上方是召觅的正面照片,照片清晰地展现了这位警官五官的轮廓,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张脸,除了皮肤晒得黑了,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召觅的眼窝比较深,顶光下让人看着像平时睡眠不怎么好。他鼻梁细高,嘴唇薄,眉毛像野草那样生长得浓密,好在眉骨高,不会让眉毛看起来突兀,那双眼睛似乎不管对着哪里都是懒且没劲儿的,但不是全无精神的那一种。相反,眼皮底下的这双眼睛,是凌厉而有神的眼睛,要是盯着一个人看很久,反而会让那个人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罪,被他轻易地看出来。
可能这位警官惯是这样面无表情,从这张证件照上可以看出来,不管是对着拍照片的摄像头,还是在现在出勤的时候。
边羽顺手替他捡起证件照。俯身时,淡金长发扫过对方手背,对方闻到,他发丝带着海盐与松节油混杂的香气。
“谢谢。”拿回证件照,召觅继续他的笔录工作,“名字?”
“沉遇。”
“哪个遇?”
“遇见的遇。”
问了几句基础笔录,召警官慢步巡到屋子内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二楼可以上去?”
边羽跟他走了进去,说:“可以。”
“带我上去看看。”
边羽走在前头,上了楼梯是一截窄的平台,平台和廊道结成了一体。往左边的门是他的房间,往右边是大露台。
他先是去了边羽的房间,打开灯,房间内是旧暗的颜色,墙面显然这几年重新漆刷过两三遍,但依然略有斑驳。这地方就是这样,常年不是台风暴雨便是回南天,老的墙体总要渗水。地板上光塌塌没一丝灰,可以看出屋主勤于打扫,但虽然房间收拾得很齐整,物品也不多,可依旧是显得窄的。
召觅在里边走了半圈,便已经看到大概,兜回到门口,回过身来问边羽话:“南向的这个窗户平时会开着吗?”
“不常开。”
“平时不打开通风?”
“平时经常起大风,所以不开。”
“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有锁着?”
“有。”
房内空间很是局促,边羽不得不站得离他近,眼里映着对方身上蓝色制服的光,瞳色好像模糊去了一样。而大的空间在召觅的身后,但召觅没往后动,他正在仔细观察房间每一个角落,包括处在他眼前角落里的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