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松栩洗完澡,收到了徐汀云报平安的信息,说已经到了医院,晚点打电话。她回了好,转身栽进柔软的床。
短短一个星期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说走就走的旅程,遇到传说中的无人区拦路抢劫,和圈内老友再见,再到择木客栈突如其来的噩耗,单就其中任意一件来说都够她好生歇上一歇,遑论撞到了一起。
听到老板嘉措确诊胃癌时,华松栩其实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她见过更直接更迅速的死亡,方才还一起说说笑笑的人延70度雪坡滑坠,再找见时头骨都碎了,那种冲击远胜于疾病的侵蚀。
但此时此刻,随着心脏的跳动,无力感随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的哲学命题,也是生命无可避免的结局。
夜里十一点多,手机响了。
华松栩按下接听,沙哑的男音横跨80公里山域在她耳畔沉沉响起,“阿栩。”
在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中,华松栩冲窗户的方向侧躺,凝视玻璃上模糊的倒影,指尖不受控的蜷缩,“你那边怎么样?”
徐汀云微微叹气,很浅,似乎不想让她察觉,“下周手术,要切三分之二的胃。”
“嗯。”华松栩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汀云轻笑,“怎么,怕我开着你的车跑了?也是,毕竟车上那么多专业登山设备,对我来说属于致命诱惑。”
华松栩也笑,“那你跑吗?”
“不跑,我得跟着你呢。什么诱惑都没用。”
华松栩有点想说好,但深夜的感性很快被现实压制,于是抿唇不说话。
徐汀云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央金的女儿明天下午到,我回来估计六七点。”
“好,路上一定小心。”
“咱俩都同生共死一回了,对我还不放心?”
“行,同生共死。”华松栩失笑,“那你今晚怎么休息?在医院吗?”
“嗯。央金好些东西都不太懂,坐在医院走廊一个劲哭。在她女儿到之前我陪着。”
华松栩摩挲着被角,冷不丁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嗯?”徐汀云愣怔,旋即又笑了,“怎么着,终于知道我的好啦?”
“是,毕竟谁会捧着泡脚凤爪敲陌生人的车窗,被拒绝了还跟车保驾护航。”华松栩评价,“过于热心。”
“那天晚上看你双目呆滞的样子就知道是疲劳驾驶,又是个独自出行的女孩,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徐汀委屈巴巴,“谁能想到被人当成色狼,上来就是一棍子。太狠了。”
“活该。”华松栩冷冰冰道,可唇边笑意不减。
徐汀云也笑了一阵,慢吞吞道:“我在客栈住了一个多月,和老板、老板娘都挺熟,他们也帮了我好多。现在这个情况,我就是尽点绵薄之力,算不上什么。”
“嗯。”华松栩翻了个身,被套随之沙沙作响,“能休息就休息会,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不静音,无论几点都行。”
“好。早点休息,别担心。”
“嗯,晚安。”她说。
“晚安。”徐汀云应。
华松栩放下手机,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华松栩叫上方木去卖牦牛汤锅的奶奶家取早饭。央金昨晚打了招呼,她回来之前住客的早餐都托付奶奶做,只是得麻烦两个人去取。
方木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眼泪哗啦啦往下流,“所以为什么我是两个倒霉蛋之一?”
华松栩果断推锅,“问你徐哥。”
“……好吧。”方木擦擦脸,接受了这个理由。
今天又是个阴天,积雪延绵至天边,灰蒙蒙连成一片,好在空气清冽沁爽,不至于让心情过于阴郁。
华松栩算算日子问:“你在这也待了挺久,学生吗?”
方木点头,“嗯,研二。刚完成小论文,给自己浅浅放个假。”
“研二……24岁?”
“23,早上一年。”
华松栩了然,“难怪。”
方木挠头,“难怪什么?”
“难怪你一口一个徐哥,什么都听你徐哥的。”
“没办法,徐哥太靠谱了。”方木挺直腰杆,“我个人认为,这世界上找不出一个不喜欢徐哥的人。”
说话间到了店门口,华松栩率先迈上台阶掀开厚重的门帘,微微侧首,“嗯,我同意。”
说罢,又率先钻进了暖烘烘的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