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这儿还有事儿,便有劳表哥代劳。”
季婉仪璨笑着,推着楚长枫便往西厢那头走。跟着寻了个借口,绕了到院落后躲了起来。
待他走后,才去往墨轩那厢房。
雕花木门前,那皓白的手腕自红色大氅内顺出,“哐哐”两记敲门声,木门轻动裂出一道缝隙。
她静候在门前,轻瞥了眼手中物什,一暗绣文墨色长袍和大氅。
脑中登时浮现那日甬道里,撕了「俊俏小心眼面瘫」长袍后,他面色黑沉那愠怒的脸。
一时没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久无人应的房门,虚掩着隙了一丝缝。
季婉仪探身自旁侧雕花窗棂打了一眼。
雕花窗棂内里,黑灯瞎火一片。
这人白日里成天不见踪迹,夜里倒似个门神。算了,先放进去,墨轩回房总归能瞧见。
她腾出手一推,“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足稍一提,藕荷色的裙摆,一叠叠轻抚过褐色门槛,身影便跟着暗了去。
“轰”一声,那对雕花木门,倏地阖上。
*
是夜。
几粒疏星散于黑幕,月是杏仁圆的形状,白濛濛氲了一层纱似的,几撇青云在那银月前虚浮,划出一条长线。
长风掠过连绵起伏的乌山山脉与宝玉山脉交接处,黑压压的松林簌簌而响,雪粉蓬撒,落在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鬃毛上。
马儿绒耳弹动,打了个响嚏,喷出一团白雾,乌紫色的两半儿唇掀腾,嚼着墨轩握在手中的干草。指节分明的手斜下,拎起身侧枯枝,随手轻掷。
“嗑”一声。
明亮的火堆跳进一枯树枝,渐起一串火星,如夏夜炽色荧虫。
他斜靠在古松前,额角发梢微乱,眼尾因临风奔袭,而被吹出一抹微红。
墨轩虚看着眼前火堆,墨黑色的瞳眸被火光炙着,似渊潭之火灼灼,深而不见底。
算上时差,凌霄与楚长枫他们赶回青门境,应能撑至月余。前往洛摹,再设法取出玉魄树芯,时间稍紧。
指节分明的手轻一抬,托住怀中略微垂下的头。顺势将那赤红色大氅轻一牵,掩住了那一袭皓月色的银发,仅露出半张女子姣好面容。
曳动着的火光,将她露出的半张面颊,烧得火红。
怀中静眠的女子,似是做着噩梦。眉头微锁,一只手死死却攥着那墨色衣摆。
月夜幕笼罩下的季府。
一道身影跌撞着,一连撞翻好几个洒扫仆人。
正商量完婚事的楚长枫推门,前脚跨出门槛,立在门前,看着迭步奔来的翠儿。
“怎么回事。”
“表少爷,小姐……”翠儿带着哭腔急将信自前一递。
还未及翠儿说完。楚长枫一把将信截过,拆开信一抖。一双剑眉陡然深锁,攥着信的指节渐渐收紧。
刚抬头,远处身着淡紫色裙衫的凌霄,自夜色中神色匆匆地赶来。
“长枫,我有事找季老爷。”
书房内,数十盏落地灯并立两旁,将房间照得透亮。
季忠目色深沉地看着面前的楚长枫,手将那书信一紧,又看向旁侧不卑不亢抱着瑶琴的凌霄。
若非前几日,他宝贝女儿刚被她师姐弟救回,否则,此番万是不能信她这番说辞。
“叔父,表妹心魂受损,危在旦夕,否则墨轩绝不会擅作主张将她带走。我同凌姑娘回趟青门境。”
楚长枫说着,沉眸看向季忠:“无论婉仪恢复与否,长枫绝不负她。”
听及此处,季忠目色划过一丝戚然,颤声道:“枫儿,你叔父可就剩下这唯一个女儿啊,她……若有事……”
“叔父,我自会让表妹无事。”
“婉仪……我可是全嘱托给你了。”
“是,叔父。”楚长枫看着季忠,躬身双手一辑。
这话一落,凌霄身子微颤了颤,却还是稳着声线道:“还望季老爷体恤,师弟,也是着急季姑娘安危。”
说罢,二人快步走向府外,翻身上马,“哧哧”两声鞭响,两匹骏马扬长而去,掀起簌簌雪粉。
五个时辰前,季府。
“轰”一声响。
季婉仪还未反应过来,颈间倏地一紧,自头顶而下,贯入一森寒声音。
“干什么。”
闻言,她登时毛骨悚然,一股诡异气息自脚跟爬了上来,这屋子不对劲!
阴寒至极,就同当初进那山一般无二。
“是我,季婉仪,我是赔你衣裳来的。”她强忍着难受,提起手中的衣裳,艰涩开口。
这话一落,身后人似是一怔,手上便松了劲儿。
得了空隙的季婉仪挣脱桎梏,踉跄两步,躬着身子逮着气儿就喘。
她半睁着眼,扫向房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这人属鬼的。
半晌透过气儿的季婉仪,抬手抚上胸口,没好气道:
“我还问你,动不动就掐人。敲门大半天,人在屋里也不应,还不掌灯…”
话还没说完,“哧”一声响,似一股电打在后背,令她浑身汗毛都跳了一圈,跟着打了个觳觫。
四周腾起血色光阵,盈起垂直光幕。
她下意识想要叫出声,却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脆铃自耳畔伶仃轻响,耀着点点星辉的铃兰花簇,自上而下笼罩下一层濛濛星纱。
下一瞬,季婉仪便觉脚下虚浮,而那阴寒之气,似是惧怕一般遁逃了去。
周身气流搅动,身子像是被强按入漩涡中搅拌,丹田气脉跟着波澜起伏,时快时慢涌动着。
呼吸间,那气流自下而上,随而漫至全身,每一个毛孔豁然膨开,余光瞥见地上暗影,那莹光下,灰影儿长发轻曳。
她卯足了劲儿,妄图用意识驱动指尖。
不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动不了,也喊不出,只能看着眼前那双幽深的眼。
他静看着她,铃兰花铃盈起星辉,散落而下,如烟一袅拢在她身畔。
眸子划过一丝惊艳,仅一瞬,便恢复往日的幽深。
他微矮身,蓝绿色妖核自地面繁复铭文阵中取出,放于掌心在她身前一探。手虚隔着,似是在寻着什么,最后停在胸口处,自前一探,流光迸溅。
季婉仪只觉胸腔一窒。胸腔似是被丢进滚水里的塑料瓶,不断扭曲收束。浑身毛孔都在颤抖,每一个细胞都在戾声叫嚣着疼,那剜心凿骨般疼。
额角漫出的薄汗,凝结成珠,晶莹顺着颊面划出一道弧,“嗒”一声,落至地面阵心,红光骤灭 。跟着眼前一黑,痛苦随之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