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着黄纸包好的果脯,转身向前,迎面却跌来一人。
“哎。”她轻呼一声。
褐色纸包腾飞,自空跌落。
人也跟着跌坐在地上,瞧着那四散在地的包裹。眉头一皱,忙抬手去拾掇。
“姑娘,没受伤吧?”
一阵儿酥麻略带磁性的低哑男声,如电击打进耳门。令她手上动作微微一顿,还未及抬眸。
下一瞬,眼前便浮现一只竹节手,玉竹指稍自她眼前一划,“姑娘?”
顺着那手看去,一袭鸦青色的斗篷将身前人罩得严严实实,风帽下仅露出半截玉白色下颌。
风帽与颊畔间,黑魆魆的虚空处,闪动着一丝惑人心弦的魅惑的光。
幽蓝色的光影闪印在玉白的下颌角,似是雪潭中盛着一泊青光潋滟的湖。
少年将怀中堆叠着的包裹,向她递了过来。
“公子无需挂怀,我没事,谢谢。”她抬手接过少年递来的包裹。
指尖划过掌心,柔软,微凉。
季婉仪觉着心底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还未及反应。
他抬手轻扣住她手腕,将她自身前一带,“冲撞了姑娘,举手之劳。”
指稍一曲,顺着手腕轻叩两下,空中响起清脆金属碰撞声。
少年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斜弧。
当啷一声,环铃断做两截,“哗”一声,伴随着凌乱脆铃响,铃链跌落,静躺在地面。
下一瞬,季婉仪身子一失重心,便撞进一人怀中,松香灌入鼻中,萦绕在周身。
“方才谁在这儿。”
墨轩的身子高出她一大截,急促而夹杂着一丝慌乱的声音,自头顶传下。
被握着的手腕,清楚地感受到他指腹传来的力度,和紧张而带来的颤栗。
她抬头望定墨轩。
他的脸上浮着从未有过的情绪波动——似惊,又似惧。
季婉仪被自己脑中的想法笑到,他也有害怕的?
“没看清,出去了。”她摆正了思绪,指了指仍旧晃动的门帘,跟着又扬起手腕,“你这法器也不牢实。”
一时间,季婉仪也分不清方才那人说的举手之劳,究竟是替她拾掇了跌落的包裹,还是帮她解开了这烦扰她两日的铃环。
“走。”他声音有着微不可察的震颤。
季婉仪近乎是被他拽着走出的商铺,似逃命般,一路从那熙来人往的浪潮中逼挤出来,径直上了船。
傍晚,咸咸的海风带着潮气穿过舷窗,轻拍在季婉仪阖着眼的面庞。
落暮西沉的冬日暖阳,散发着最后的余温,与烫金色的海面缠绵悱恻后,仅余下暗紫色的夜与一弯银钩月。
她将舷窗合拢,斜靠着在船舷畔,取出羊脂膏。轻一剜,寻着痛楚,将带着油膏的指轻点在唇角,细细摩挲着。
季婉仪滴溜一双眼,瞧着身侧墨轩唇角处的裂痕,“ 墨公子我瞧你这唇也被寒风皴裂了,羊脂膏,要么?”
墨轩看了眼那被她撇了一抹凹陷下去的羊脂,脑中浮现昨夜场景。
视线游曳在她唇间,那柔软的唇瓣如春日盛开的海棠花,带着馨香一寸寸揉融在唇畔。
他身子一紧,齿无意碾咬在那唇角皴裂处,痛意将心神拉回,“不必。”
话一落,人便往大门走去。
季婉仪将罐子一收,转身走到案几旁,看着放在上面的盐焗鸡,拔拉了只腿,大快朵颐。
半晌。
她良心发现,抬眸瞧向立在门框边的墨轩,又瞧了眼桌案上被拆得不成型的鸡。
默默拆开油纸包着原封未动的那一只,扬手一拧,掰下一只鸡腿,迈着步子向他行去,“吃点?”
墨轩缓缓垂目,扫了眼身前横在榻在胸前拎着的鸡腿手。
“很好吃的。”季婉仪讨好。
他领情抬手,视线瞥向她嘴里叼着的那一只,喉头上下滚动。复又快速将视线收回,垂下眸,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细细嚼着。
“你买吃的眼光倒是不赖。”
她说着拖那瞧不见的绳链,又坐了回去。
余光撇了眼他修好的悬铃尾巴,现在虽能延长,却只看得见那铃,拽不住。这般拴着虽不舒服,但好歹能保命,认了。
季婉仪盘坐在矮几前,轻轻搭着那鸡骨头,不过一顿饭功夫,那鸡骨架便完美重现。
“墨公子,见了你说的人,我便能回季府了吧?”
半响没有回应,侧头看去,墨轩靠在门前拿着鸡腿,身子却似定住了般。
不知为何,此刻想到她回去便要同长枫成亲,心下便有一股无名火,那火里的柴还在劈劈啪啪的响。
口中鲜香,方才还滋味万千,此刻却觉得如索然无味。
他轻垂下眼将情绪遮盖,不语。
房间里一时冷寂,带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氛围。
季婉仪动了动眼珠,思索着方才也没说错话讷。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虽不知为何带走她。但她猜测多数是因这满头银发,要见那人,想来也是为解决此事。这问题一解决,不就能走了吗。
到时候,再寻机会逃走也就容易得多。
然而就这短短的时间,两人心中已百转千回。
“你几番折腾,就是想回去?”
墨轩的声音没有波动,横在齿间的手缓缓垂下。
这话一出,她手一抖,好不容易拼搭好的鸡骨,哗一声,全塌了。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发现了我不是季霜?
“那是自然,我……出来久了,爹定然会担心的,事情解决了,自是要回去,何况表哥…”
“待事情结束,自会送你回去。”
季婉仪话还未说完,便被墨轩沉着脸一句话塞了回去,跟着他人调身向门外走去,“砰”一声,那门合了上来。
那“砰”一记撞门声,惊得她一觳觫,皱眉看向那门,“我还没气呢,他这儿生那门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