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延龄猜测身后的人可能会是孔四贞,她一直盯着自己,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错处,将自己置之死地。
但他没想到,跟在他身后的是自己的儿子。
“父亲……”孙念勋下了马,面上难过的神色,避着旁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阳谋,能猜到的可能性就那几种,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孙延龄第一反应是孔四贞让他过来的,但他很清楚她不会拿独子来冒险,只可能是儿子自己跟过来的,“你在跟踪我?”
“不是……”孙念勋道,“儿今日去了军营议事,回来的晚了,看见府里的人出城,这才跟了过来。”
他是真没想到里面是自己的父亲,只是觉得这个关口悄咪咪出城,绝对是有问题,所以才跟了过来。
孙延龄心里这才好受了点,他又想到议事又没通知自己,心里绞得难受。
“父亲,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孙念勋道,有些事情不说出口,未必就没有挽回的机会,况且今日在场之人都是亲近之人,只要叮嘱一声,就不会泄露出去。
孙延龄心中动摇,他当然不想当着自己的儿子叛变,那不只是孔四贞的独子,也是他的独子,谁说,他对孔四贞诸多意见,但对于儿子,他还是疼爱的,只是这几年,两人意见相左,闹了些不快。
但再多不快,那也是他儿子。
“父亲,如今大局如此,太皇太后写信来说,皇上一意撤蕃,怕是避不了。”孙念勋道。
在桂林这么多年,他对朝廷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对诸地藩王了解极多。
吴三桂甫一入云南,就占领了南明永历帝的宫殿,又将前朝黔国公沐氏一族的地产全部据为己有,另外圈地三百里作为他的牧场,。
放任自己的手下四处购买田地,买卖不成,杀人夺产,致使整个云南大部分的田地都落入其手,百姓或流离失所,或成为私奴。
并且,他还恢复了明朝的重赋制度,苛捐杂税,且将之挪为私用,鱼肉百姓,民不聊生。
须知,天下官员任命皆出自朝廷的政令,但吴三桂不同,他举办“西选”,自行任命官员,将云川一带打造成他的一言堂,并将选出的官吏委派至全国各地。
军事上,他也肆意妄为。
西南多是少数民族,朝廷疏于管理,他便拉拢这些人,自封为总兵、游击等武官,招纳李自成、张献忠等余部,养兵为匪。
一年军饷便耗费国库税收一半,可见其兵马之众。
吴三桂如此行事,尚可喜、耿精忠也不遑多让,尚可喜插手盐矿产业,私设市场,私收税赋,耿精忠纵容手下四处暴征税收,勒索钱粮。
三人为何如此大胆?不过就是觉得这天下有一半是他们打下的,虽有朝廷凌驾于他们之上,但朝廷之下,他们想和皇族共治。
皇上一旦起了撤蕃,就是不尊重他们,他们既然能扶持爱新觉罗上位,就能扶持自己上位。
孙延龄道:“这藩王之地,可不是他们想撤就能撤的,旁的不说,论起打仗,朝廷未必比吴三桂厉害。”
“但吴三桂此人背信弃义,不顾廉耻,杀了永历帝,又扯起南明的幌子,况且,如此反复,又狂妄暴戾,令天下人唾弃,实在是不堪为伍。”孙念勋劝道。
他知道父亲心中有怨,但又能如何呢?
但凡吴三桂有今上的胸怀与手段,他们早就归附了,可他没有,不只是没有,还心胸狭隘,如何能为上呢?
孙延龄环顾四周,他知道吴世琮可能就在附近,儿子在此,他总不能当着面就和吴世琮谈吧,只能再约时间了。
又或者,真的如同儿子所说,听从朝廷的安排。
他心有不甘,但也就是不甘而已,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感到愤怒,也感到了悲凉,还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他的最后一搏还没有结果就付之东流,或许这就是他的命
他叹了口气,“走吧,回去吧。”
孙念勋心中一喜,上前几步,先扶着父亲上马车,他道:“等会儿,我就说您带我出来透透气儿,母亲不会多问的。”
孙延龄在心里哼了一声,她是不会多问,恐怕心中早就有了成算吧。
“孙兄,别来无恙啊。”吴世琮的声音从一旁穿过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骑射服,在暗沉的光线不明显。
但孙延龄一看他这个装扮心中就一紧,他与吴世琮算是比较熟悉的,深知此人喜好奢侈,多爱颜色鲜亮之物,如此着装,不像是来谈事儿的,更像是……
孙延龄心中不安,他笑着道:“不知道吴公子来了桂林,不如前去府上做个客?”
吴世琮背着手,笑了笑,“做客就不必了,我身上还有任务呢。”
孙延龄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任务,他已经听到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感受到隐藏在暗处的人,他们这一行人不过六七人,实在是势弱,“既有任务,我们就不打扰了,朝廷也有人在此,吴公子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这是拿朝廷来压人了。
吴世琮背着手,转了几步,他道:“只要没人说出去,就不回有人知道我来了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