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场假旨更改,乃是王首辅主使,赵启元执行,肃王掩护,卢敬之落实。”
“多半如此。”徐衍点头,“但这些人中,王已死,赵老病,卢已俘,肃王独存。”
“还差证物。”沈瑾瑜冷声道,“必须要那一封密函。”
她站起身来,缓缓吐气:“卢敬之既肯归案,就给他机会。”
——
翌日清晨,密院。
书案前,一纸新报被呈至沈瑾瑜面前,封缄尚带湿意,显是刚从密线传回。
“卢敬之昨夜外出讲学,途中遭遇盗劫,所乘舟船被拦截于郢江之上,船中手稿尽失,卢本人虽未受伤,但次日便闭门不出,传言神情大变,疑有所惧。”
沈瑾瑜捻着那张密报,轻笑一声。
“赵煜晨动手了。”
她命人准备密信一封,遣内侍快马南下:
【可循旧案入手,引其北归。途中设局,截取其携带之物,尤其银笔与改卷手稿。若能取回,归京再议。】
她封好信函,命人即刻以快马送往前线。转而回身,吩咐召见太傅徐衍。
“唤我何事?”徐衍拱手,眼中已有几分猜测。
沈瑾瑜回身,未再遮掩。她缓缓道:“永平十七年春闱舞弊之事,已可断案。卢敬之卷宗有异,他所荐三人,皆与肃王有私。”
徐衍听罢,眉头微皱。他沉默良久,方缓缓开口:“此事若坐实,肃王难逃干系。吏部、户部、太学皆涉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瑾瑜点头,声音冷静清晰:“所以必须稳住朝局,才能动他。”
说罢,她在案前立定,望向徐衍,语气不疾不徐:
“太傅可有信任之人,可暂掌誊录新制?此事需提前布局,以备后续清查。”
徐衍望着她,目光微动,似在权衡许久。最终轻叹一声,缓缓点头:“你若真要稳,就必须快。肃王恐怕已察觉你动了旧卷,不会坐视。”
沈瑾瑜未否认,反倒笑了一下,眼神却未有半分轻松。
“我知道。”她转身缓步向前,“所以下次朝会,我要亲自提议,重定誊录法度。废旧制,验旧卷,一并清查。此事由我亲自出面,旁人挡不住。”
徐衍听至此,神色愈发凝重。他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开口:
“你不怕……?”
他没将话说完,沈瑾瑜已止步回眸,语气虽轻,却坚定如铁:
“若连匹夫之勇都没有,我这太子也就该还回去了。”
——
三日后,春朝启,天朗气清。
沈瑾瑜身着朝服,步入金銮殿,一路静默无语。待至群臣毕列,她行礼起身,目光扫过肃王所在的列位,淡淡开口。
“儿臣启奏,前日翻阅太学旧章,察觉现行科举誊录之制沿用旧年规法,多有弊端。今请设誊录比试、双重覆校、卷面对照三道程序,以正卷宗,肃流弊。”
此言一出,殿内静得几可闻息。
肃王眉心微动,似是早有准备,略作踌躇后出列,拱手朗声道:
“殿下言之详备,然朝廷规制一改,动则三部,需工部调卷、吏部列人、太学设比,诸多事宜恐延误时日。不知殿下此举,是否为时尚早?”
他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带着暗藏的质疑,目光意味深长。
皇帝未急表态,抬手示意肃王退下,旋即目光转向沈瑾瑜,语气淡淡:
“太子既有意施政,可有章程在手?”
“昨夜已草拟初案。”沈瑾瑜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由内侍呈上。她神色沉静,无一丝慌乱。
皇帝展开,静读片刻,脸上不显情绪。片刻后,皇帝轻轻将折子搁于几案,抬眼看她:
“此法繁冗,然细细观之,确有可取之处。既如此,便先于下月童试间行之,观其成效,再议是否推至大比。”
“儿臣谨遵圣旨。”沈瑾瑜当即应声。
肃王未再出声,只垂眼负手,袖中指节紧握。
朝会散后,沈瑾瑜步出殿外,迎面阳光明朗。她未即返回东宫,而是转入御花园偏廊。此时她步履松缓,神情间褪去朝堂上的矜持,仿佛卸下一层沉重。
殿后暗处,一名小太监急急赶来,悄声将一张封缄递至她手中:
“殿下,密信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