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沈瑾瑜伸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利落。
徐衍神色严肃,点头应道:“边疆之事,已至燃眉。陛下恐难久支朝政,是——”
“不必等。” 沈瑾瑜抬手打断他,目光冷冽如霜,“既然这局是我亲手布下的,就不该再留余地。”
她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似在下定决心。
冷静片刻后她慢慢回首,望向被查得一片狼藉的沈宅。各处房门大开,屋内物品散落一地,烛火在风中摇曳。
“今夜,不过一小步。”她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交缠在一起的关系。深吸一口气后,她挺直脊背,“真正的风暴,从明日起。”
——
天牢地处北城偏东,紧邻京畿旧营。九道铜锁横亘牢门,三道水牢蜿蜒其中。经年累月的潮湿让石壁生出墨绿苔藓,腐木混着血腥的气味弥漫四周,连呼吸都带着刺骨寒意。这里是关押重犯的死地,连狱卒都忌讳踏入半步。
沈瑾瑜立于水牢前,身披乌衣银甲,肩甲上的云纹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两名东宫侍卫按刀而立,脚步沉稳地跟随在后。她踏下石阶时,铁环碰撞声与锁链晃动声交织,狱卒们齐刷刷单膝跪地:“恭迎太子殿下!”
她抬手示意,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锈迹斑斑的铁锁发出刺耳声响,腐臭的潮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沈瑾瑜屏气踏入,目光扫过水牢内的二人。
沈景明倚靠着霉斑遍布的石壁,月白色中衣虽未破损,却也染上了污渍。他微微仰头,神色中仍带着身为前太子的倨傲。而周显蜷缩在角落,囚服沾满泥浆,双眼通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沈景明。” 沈瑾瑜唤道,声音清冷如冰。
他缓缓抬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竟劳太子亲自夜访,景明受宠若惊。” 说着,他屈起膝盖,手肘随意地搭在膝头,姿态散漫。
“你可知为何今日会落此境地?”沈瑾瑜声音平静。
“因你手执皇命,得势一时。” 沈景明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若当初皇帝传位于我,黑风峡之败哪还有你插手余地?” 说罢,他偏头轻笑,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
沈瑾瑜上前几步,裙摆扫过潮湿的地面。她在沈景明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你真以为我不知那密信上不是你的字迹?印鉴虽真,笔锋却有作伪之迹。” 她伸手扯住对方的衣襟,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沈景明面色未改,反而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既知是伪,那你为何还要借此入我府搜查?”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恶意的挑衅。
“因为你确实在藏匿流放将领遗孀。” 沈瑾瑜猛地甩开手,站起身来,“你虽不亲笔行文,却为他人通道、留门,是不是?” 她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沈景明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在水牢中回荡:“我沈景明生为皇子,死为皇魂,要我在你这毛头小子面前低头认罪?做梦!” 他猛地踹向身边的铁栏,发出巨大的声响。
沈瑾瑜起身,目光转向旁边的周显。他仍缩在角落,双手抱膝,像一团被水泡坏的泥。他一开始未抬头,当她靠近时,周显才抬起头,声音沙哑:“殿下……”
“你知道她为何问他,却不直接问你吗?” 沈景明靠在墙上,嘲讽地看着周显,“因为她要你崩溃,要你跪着求饶,把所有罪责都推出来,好给她个顺水人情。”
沈瑾瑜没有反驳,只是在两人之间缓缓踱步。她的靴跟敲击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每走一步,水牢中的气氛就愈发压抑。
“你觉得你与他之间,是谁更该死?” 沈瑾瑜缓步逼近,靴跟碾过青苔斑驳的地面,发出细碎声响。她垂眸望着蜷缩的周显,语调平淡得近乎冰冷,“是传令途中故意绕道三日,还是在皇命下调兵却迟迟不发军粮之人?”
周显喉结剧烈滚动,十指深深掐进粗麻裤边,掌心汗湿一片。沈景明却靠着铁栏嗤笑出声,他慢条斯理地整理歪斜的衣领,眼底尽是轻蔑:“周显,你怕什么?你怕她将你置死地,却不怕我将你先撕成碎片?”
“你闭嘴!” 周显突然暴起,撞得铁链哗啦作响。他赤红着眼扑向铁栏,脖颈青筋暴起,声音嘶哑得近乎破音。
“黑风峡那战,是你叫我不要急调!是你说——‘等西北动乱更甚,朝中自然无人压得住兵权’!你要借那一败立你回东宫之名!你要皇帝震怒,你要兵权东归,你……你把我们都算进去了!”
牢中空气骤然凝固。
沈瑾瑜缓缓止步,低头望着地面残水映出的倒影,仿佛早已知晓,却在此刻将刀慢慢拧进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