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8街的距离不算远,阿什没办法离开,只能让蒲呦独自一人回去。
门被关上以后,屋子里只剩下阿什和达达两个人,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小孩终于动了动,像是肯从桌子底下出来了。
阿什蹲下身,打开手臂迎接他,达达一钻出桌子,就到了阿什的怀抱里。
他的声音细如蚊蝇:“炮声……很响……我一个人……”
阿什抬手抚摸他的头:“达达不怕。”
达达安静地趴在阿什的肩膀上,他越过阿什肩头,看见满地狼藉的碎片,小声说:“对不起。”
半大孩子的手掌轻松拢过小孩子瘦小的脑袋,显得那样成熟和宽厚:“是哥哥不好,哥哥以为炸弹离得远你就不会听见了,都是哥哥疏忽了。”
狭小阴暗的屋子里安静很久,只有两个两个孩子相拥,半晌一个细弱的声音响起:“……哥哥,不走。”
阿什松开他,握住他的肩膀与他对视:“你说什么?”
小孩眼睛里忽然起了一层雾,用干涩的嗓音艰难地说:“达达,不走。”
阿什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大概是刚才和蒲呦的对话被达达听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一时间只能想到摸摸他的脸。
达达一直看着他,眼睛里带着倔强和试探:“哥哥说,永远不会丢下达达。”
阿什抬起的手又顿住。
是的。
这是他的另一个承诺。
可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他们,但在墨尼迪,人总是要分别的。
死别,何如生离啊。
*
轰炸过后DWA重伤病房变得忙碌起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往往,血腥味重如经年泡水的铁锈,混杂着火药的味道飘荡在整个楼层。
蒲呦一上楼就看见鹤虱等在那里,他看见蒲呦以后松了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大家找你都找疯了,你跑哪去了?”
蒲呦问:“林园长呢?”
“在里面等你。”
问诊室中,丢了孩子的林就靠坐在桌子上心急火燎,王不留行这会忙得脚不沾地,大小蓟也去帮忙给伤患止血了,只有阿律耶站在他的旁边,像是一团漆黑的影子,沉默安静。
但是永远在这儿。
不知过去多久,问诊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一条缝,先探进来的是个毛茸茸的球,紧接着是蒲呦那颗金灿灿的小脑袋:“林园长,我回来啦。”
“蒲呦!”
蒲呦推开门进来,林就立刻离开桌子大步走过去,屈膝蹲在了蒲呦面前。
蒲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律耶抬腿,一阵风似的穿过他俩走了出去。
林就一门心思检查蒲呦有没有受伤,无暇顾及他这会突然去干什么。他握住蒲呦的肩膀前后转了一圈,确定他没什么事后才放下心来,他擦擦蒲呦满是灰尘的小脸,脸色沉下来,问:“是谁把你带走了?”
找不到人之后越是心急如焚一直复盘当时的情况,越是觉得当时听见的摩托车引擎声不是错觉,那就只可能是有人把蒲呦给带走了。
心急之下的语气或许太过严肃和单刀直入,蒲呦被他吓得后退了一小步,才道:“……阿什。”
又是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个孩子总是抓着蒲呦不放?
林就眉目微蹙:“他把你带到了朋客街?”
蒲呦点点头,又小小声补充一句:“那时候外面还很危险。”
“没事。”林就的声音缓和下来,“遇到麻烦先保护自己,你做的是对的。”
他从腋下抱起蒲呦,把他摆在桌子上,然后站在他面前,语气缓缓:“呦仔,你知不知为什么我要给你们设置很多‘不允许’?”
“因为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不希望我们受到伤害。”
听到这个答案,林就沉默。
这个回答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不希望别人受到伤害的原因有很多种。
脑袋轴如阿律耶,坚称自己觉得不能让实验体受到损失,这也算是一种。
但是——
林就忽然想。
蒲呦……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爱你。